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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朱亮祖战败遭擒 张士德絷归绝粒(2)


  言未已,忽有一将上前道:“偌大一个盐贩,怕他甚么?末将愿充头阵,若叨元帅洪福,定能把他擒住。”

  达视之,乃是领军先锋赵德胜,便道:“将军愿去,不患不胜,但总须慎重小心,千万不要轻战,我便当前来接应哩。”

  【是谓临时而惧。】

  德胜领命,带着万人,踊跃前去。将到常熟,恰遇士德军到,两军不及答话,就兵对兵,将对将,鏖斗起来。德胜善用槊,士德善使刀,刀槊对舞,端的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自午至申,差不多有百余合,士德刀法,毫不散乱,德胜暗暗喝采,意欲设计擒他,便用槊将刀一格,回马就走。偏是士德刁狡,见德胜未败而奔,料知有诈,竟勒马停住,鸣金收军。【确是有些智识。】德胜见士德去远,亦据险下寨。次日复率众迎战,士德也毫不畏避,复提刀对仗,又战了几十回合。德胜正在设计,突闻有弓弦响声,忙留神顾着,可巧一箭飞来,距德胜咽喉,不过咫尺,德胜用槊一劈,这飞来的箭杆,方的溜溜般抛向别处去了。

  德胜大呼道:“张九六!你想用暗箭伤人么?大丈夫当明战明胜,如何用这诡计?”

  士德闻言,拨马回阵,两下里复各收军。【不是写士德,是写德胜。】

  德胜返营,闷坐帐中,适由大营赍书投到,当即延入,展书阅毕,发还来使,便密令手下亲兵,照书行事,亲兵应令而去。德胜复吩咐军士,一鼓造饭,二鼓披挂,三鼓往劫士德营,不得有误。军士纷纷议论,统说士德足智多谋,难道不虑及此?只因将令难违,不得已如命而行。【反衬下文。】

  是夕天气晦暗,斜月无光,时交三鼓,德胜上马先行,令军士后随,静悄悄的驰去。及至士德营前,只准军士呐喊,不准入营,自己恰从斜刺里去讫。军士莫名其妙,惟有遵令呼噪,突见营门大开,士德跃马提刀,率众杀出,惊得军士不知所措,正思退走,适值德胜转来,麾众旁行,士德紧紧追着,约有半里,突遇一山,见德胜引兵进去,也赶入谷口,转了数弯,德胜兵恰不见了。是时已知中计,急命部众退还,行未数武,不期一脚落空,连人带马,跌入陷坑。他却奋身一跃,跳出坑外,谁知坑外又有一将,持着槊,向他背后一捺,复坠入坑中。【奇事奇笔。】两边的挠钩手,一齐奋勇,将他钩起,捆绑去了。

  看官!你道持槊是谁?便是赵先锋德胜。

  德胜见士德成擒,好生欢喜,复呼令军士,把士德部众杀散,驰回营中。这次计划,都是徐达密书指授,经德胜运用入神,益觉先后迷离,令人无从揣测。原来徐达书中,只令德胜乘夜袭营,赚士德出营追赶,用陷坑计活擒士德。德胜尚恐士德乖刁,瞧破机谋,恰好亲兵队里,有一人面貌,与德胜相似,德胜密付衣甲,令与掘堑兵同行,约以夜间三鼓,潜至士德营旁,易了装,与自己参换,于是有真德胜,复有假德胜,假德胜驰至军前,麾军旁趋,真德胜却伏在陷坑左右,专待士德。果然士德中计,迭坠陷坑,乃得成擒。士德受擒后,尚疑德胜有分身法,就是德胜部下的军士,也待至战毕回营,方才分晓。【若非有此详释,我亦含惑不解。】这且休提。

  且说士德成擒,常熟守将,闻风逃去,德胜入城安民,一面遣人押解士德,至徐达营。达讯明属实,复转解至应天,元璋不去杀他,软禁别室,待以酒食,令通书士诚,归使修好。士德恰重贿馆人,另易一函,从间遵驰送士诚,教他拜表降元,连兵攻金陵。士诚尚是未决,嗣闻士德绝粒身亡,由悲生惧,乃决计归顺元朝,致书江浙平章达什帖睦尔,请他代奏。达什为言于朝,授士诚太尉,连士诚弟士信,亦授官有差。

  这消息传到应天,诸将多生疑虑,元璋道:“士诚狡悍,怎肯倾心归元?不过现当新败,假此吓人,我哪里就被他吓呢?”

  【料敌如见。】

  正说着,有探子来报,青衣军元帅张明鉴,袭据扬州,逐元镇南王孛罗普化,日肆屠戮,满城居民,多被杀死了。

  元璋奋然道:“我有志救民,怎忍看他糜烂?部下诸将,何人敢往讨罪?”

  缪大亨应声道:“末将愿往。”

  李文忠亦闪出道:“甥儿愿往。”

  元璋见二人相争,便语文忠道:“你年未弱冠,便期破敌,我心甚慰。依我所见,往攻扬州,着缪将军去,你去策应池州兵便了。”

  文忠道:“池州有何人先往?”

  元璋道:“我已檄调常、廖诸将,自铜陵进取池州,你快去策应为是!”

  【文忠年少,未曾领兵冲锋,故军事或未与闻,而叙笔即借此纳入,是文中之善于销纳者。】

  文忠乃喜,与缪大亨各率偏师,分投去讫。才阅旬余,大亨已攻破扬州,收降青衣军数万,自押降帅张明鉴、马世熊等,前来缴令。元璋命即延入,大亨道:“张明鉴日屠居民,残害太甚,现查得城内遗黎,只有十八家,末将虽收降明鉴,不敢擅为安置,所以亲押而来,请主帅自行发落!”

  元璋道:“将军有劳了。”

  当下命将明鉴传入,责他无故殃民,罪无可赦,喝令枭首,惟赦他妻孥死罪。次及马世熊,世熊道:“屠害居民,俱出张明鉴一人,某不敢为非,现有义女孙氏为证,某部下得了孙氏,某且收为义女呢。”

  元璋命领孙氏进来,世熊即出挈孙氏入厅,弓鞋细碎,冉冉而前,面如出水芙蓉,腰似迎风杨柳,美固美矣,然未必永年。一道神采,映入众目,都不禁为之暗羡。既至案下,敛神屈膝,低声称是难女孙氏禀见。元璋亦温颜问道:【温颜二字,已写出元璋心思。】“你是何方人氏?”

  孙氏道:“难女籍隶陈州,因父兄双亡,从仲兄蕃避兵扬州,又被马世熊部众所掠,世熊悯氏孤苦,育为义女,因此得保余生。”

  元璋不待说毕,便道:“你年龄几何?曾字人未?”

  问她字人与否?亦有微意。孙氏答称十八岁,及说得尚未字人一语,顿觉红云上颊,弱不胜娇。元璋道:“说也可怜,你不如在此居住罢!”

  孙氏嘿然不答。元璋即令起身,饬屏后仆媪,导入后宫,一面发落马世熊,令他食禄终身。阅一日,便纳孙氏为妾,命她侍寝。孙氏含羞俯首,任所欲为。弱女及笄,已是帐中解舞,将军尚武,何妨枕上弄兵。柔情似水,艳笔难描,至元璋即真后,封为贵妃,位众妃上,与马氏仅隔一肩,宠遇有加。天恩浩荡,大约是格外怜悯的意思。语中有刺。小子有诗咏道:

  不经患难不谐缘,得宠都因态度妍。
  自古英雄多好色,恤孤原属口头禅。

  元璋正在欢娱,忽池州有急报到来,当即传入问话,欲知详细军情,待小子再续下回。

  *==*==*

  朱亮祖,骁将也,非极力叙写战谋,不足以见元璋之智。张士德,勍敌也,非极力叙写战事,不足以见德胜之勇。亮祖受擒,宁国自破,士德被执,常熟自下,此犹为表面文字。再进一解,则元璋之不杀亮祖,益以见操纵之神,而他将自心服矣。德胜之得获士德,益以孤强敌之势,而士诚亦夺魄矣。关系颇大,故演述从详。余事皆依次带入,无非一文中销纳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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