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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回 赵炎午起兵援鄂 梁任公驰函劝吴(3)


  执事其念之!舆论之集也甚难,去也甚易。一年以来,舆论之对于执事,已从沸点而渐降下矣,今犹保持相当之温度,以观执事对于今兹之役,其态度为何如?若执事之举措而忽反夫大多数人心理之豫期,则缘反动之结果,而沸点则变零点,盖意中事也。审如是也,则去岁执事之所处地位,将有人起而代之,而安福所卸下之垢衣,执事乃拾而自披于背肩,目前之胜负,抑已在不可知之数耳。如让一步,即现政府所愿望仗执事之威,扫荡湘军,一举而下岳州,再举而克长沙,三举而抵执事功德夙被之衡阳,事势果至于此,吾乃不知执事更何术以善其后?左传有言:“尽敌而返,敌可尽乎?”

  试问执事所部有力几许,能否资以复满洲驻防之旧?试问今在其位,与将在其位者,能否不为王占元第二?然则充执事威灵所届,亦不过恢复民国七八年之局面而已,留以酝酿将来之溃决已耳,于大局何利焉?况眈眈焉惎执事之后者,已大有人在。以吾侪局外所观察,彼湘军者或且为执事将来唯一之良友,值岁之不易,彼盖最为能急执事之难。执事今小不忍而虀粉之,恐不旋踵而乃不胜其悔也。执事不尝倡立国民大会耶?当时以形格势禁,未能实行,天下至今痛惜。今时局之发展,已进于昔矣。联省自治,舆论望之若渴,颇闻湘军亦以此相号召,此与执事所夙倡者,形式虽稍异,然精神吻合无间也。执事今以节制之师,居形胜之地,一举足为天下轻重,若与久同袍泽之湘军,左提右挈,建联省的国民大会之议,以质诸国中父老昆弟,夫孰不距跃三百,以从执事之后者?

  如是则从根本上底定国体,然后率精锐以对外雪耻,斯乃真爱国之军人所当有事,夫孰与快阋墙之忿,而自陷于荆棘之中也。鄙人比来日夕淫于典籍,于时事无所闻问,凡此所云云,或早已在执事规划中,且或已在实行中,则吾所言,悉为词费,执事一笑而拉杂摧烧之,固所愿也。若于利害得失之审择,犹有几微,足烦尊虑者,则望稍割片晷,垂意鄙言。呜呼!吾频年以来,向人垂涕泣以进忠告,终不见采,而其人事后乃悔其吾言之不用也,盖数辈矣。吾与执事无交,殊不敢自附于忠告,但为国家计,则日祝执事以无悔而已。临风怀想,不尽欲言!

  ***

  吴氏看完了梁任公的信,他正在啜茗,手中握着的茶杯,忽然跌落地上,噹琅琅一声响喨,把吴氏惊得直跳起来,却还不晓得是茶杯落地,一时手足慌忙,神色大变。楚灵王乾溪之役,有此情形,惜吴氏之终不能放下屠刀耳。经马弁们进来伺候,吴氏把神色一定,再把那信回过味来一想,方才觉得自己衣襟上,统被茶汁溅湿。此时正当秋初夏末,天时还非常炎热,他还穿着一身里衣,没有穿军服,茶汁渗入皮肤,还是不觉,却有一个马弁低声说道:“大帅身上都湿了!该换衣服。外面人伕已齐,伺候大帅亲去察勘地势咧。”

  吴氏听了,不觉长叹一声,吩咐“把任公的信,妥为保存,将来回去后,可好好交与太太,莫忘了!”

  可见吴氏原不敢忘任公之言。马弁应诺,把那信折叠起来,藏入吴氏平常收藏文书要件的一只护书中。吴氏自己也已换好衣服,穿上军装,亲至汀泗桥、官埠桥、咸宁一带,视察一回,各处地形,已了熟胸中,方才带了大队,亲至汀泗桥督战。恒惕也因求和不成,十分小心,亲率陈嘉佑、易震东和湘中骁将叶开鑫之军,在官塘驿地方应战。这次大战,是两军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双方均用全力相搏,炮火所至,血肉横飞,自朝至夜,前仆后继,两边都不曾休息片时,这种勇猛的战法,不但湘鄂两军开战以来所未见,就是民国以来,各省战事也未尝有此拚命的情况。相持至夜,仍无胜负。

  这晚,月色无光,大地昏黑,恒惕命敢死勇士五百人,组成便衣军,从小道绕过汀泗桥侧,呐一声喊,手枪齐发,炸弹四飞,直军方面,却没有防到这着,吴氏未免粗心。一时手忙脚乱,仓卒迎敌。陈旅长嘉谟身受重伤,靳云鹗的第八师全军覆没,幸而董政国的一旅加入作战,才把防线挡住。湘军得胜,又在高处连放几个开花大炮,向直军阵中打来,直军自第三师以下,和豫军赵杰队伍,皆受重大损失,不得已退出汀泗桥。湘军随即进占。吴氏得信,飞马赶来,立将首先退兵的营长捉到,亲自挥刀,枭了他的首级,提在手中,大声喊道:“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谁敢向后,以此为例!”

  说罢,把一颗头颅,掷向半天,颈血四溅,全军为之骇然,亦殊勇壮。人人努力,向前返攻,吴氏大喜,正在持刀指挥,蓦的半空中轰然有声,飞来一弹,将吴氏身边卫队,炸成虀粉。正是:

  巨款颁来,惹起萧墙之祸,
  邮书飞降,惊回豪杰之心。

  未知吴子玉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吴子玉、赵炎午,皆大将才,吴、赵之兵,又皆精锐之兵也,而子玉、炎午,又为旧交,使二人平意气,捐私心,合力对外,安知不为中国之霞飞、福煦也?乃见不及此,而竭全力于内争,败固含羞,胜亦何取?读任公书,不禁为二人惜事功,尤不禁为中华悲国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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