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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回 张敬尧弃城褫职 吴佩孚临席摅词(2)


  查办查办,也不过徒有虚名,张敬尧仍羁居湖北,并未赴京。好做傅良佐第二。惟吴光新得超任湖南督军兼署省长,接管张敬尧后任,去了一个段派,复来了一个段派,仍然是换汤不换药。吴光新的战略,亦非真胜过敬尧,岳州长沙,怎能骤然规复?就是驻湘的北方军队,亦陆续退出湘省,只湘西一部,尚有第十六师混成旅据守。后来益阳、沅江复被南军袭入,混成旅长冯玉祥,保守不住,也由常桃退至鄂境。湘南全省,统为南军所有了。【暂作一束。】

  第三师师长吴佩孚,撤退北返,令部众暂驻洛阳,自往保定谒见曹锟,晤谈了好几次,议出了一个大题目来。看官道是什么问题?原来叫做保定会议。这会议的题目,名为曹锟主席,实是吴佩孚一人主张,曹锟并没有甚么能耐,不过倚老卖老,总不能不推他出头。曹锟的身世履历,从前未曾详叙,正应就此补述大略。如曹三爷生平,例应表明略迹。曹锟籍隶天津,表字仲珊,乡人因他排行第三,呼为曹三爷,略迹已见前文。他家本来单寒,旧业贩布,素性椎鲁,但嗜酒色。相传曹锟贩布时,每得余利,即往换酒,既醉,又踯躅街头,遇有乡村间少年妇女,不论妍媸,均与调笑。往往有狡童随着,伺隙窃取钱布等物,曹虽酒醒,亦不与多较。或劝他自加谨护,曹反笑语道:“若辈不过贪我微利,我所失甚微,快意处正自不少,随他去罢。”

  后来贿选总统,亦本此意。为了这番言语,遂博得一个曹三傻子诨名。既而舍贩卖业,投入军伍,庸人多厚福,竟得袁项城赏识,说他朴诚忠实,为可用才。嗣是年年超擢,得领偏师。洪宪时代,曹锟已为第三师长,奉袁令往攻云南。锟逗留汉皋,日拥名妓花宝宝,从温柔乡里耽寻幸福,并不闻陷阵摧锋,袁氏终至失败。及征湘一役,亏得吴佩孚替他效力,充作前驱,才得一往无前,马到成功,他却大唱凯歌,回任四省经略使。好在他亦粗知好歹,识得吴佩孚是健儿身手,好作护符,所以竭诚优待,言听计从。

  此番吴氏北返,独倡保定会议,无非欲崭露头角,力与段派抗衡,只因名目上不便发表,但借追悼将士的虚词,号召各省区师旅长官,会集保定。各军官应召到来,先有八省联盟代表,开一谈话会,议定办法三条:

  (一)拥护靳内阁,不反对段合肥。
  (二)是各省防军,一律撤回原防地,唯南军暂从例外。
  (三)宣布安福系罪状,通电政府,请求解散安福部。

  越日,复于八省外加入五省,成为十三省同盟。总计长江流域七省,除出湖南,黄河流域六省,加入新疆,统已有军阀联合,与吴佩孚通同声气。孚威将军的势力,确是不弱。只京保间谣诼纷纭,安福派更加惊惶,索性造出种种流言,散布京华。徐总统得此谣传,也不禁心下大疑,默思直、皖两派愈争愈烈,一旦政变发生,与自己大为不利,不如预先浼一调人,从中和解,或得消融恶感,免致变生不测。此老无权无勇,只有调和一法,但独不忆黎菩萨之召张辫帅么?此时除直、皖两派外,要算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雄长三边好配与直、皖首领扳谈,因此发一密电,敦促张雨帅入京,调停时局。

  张雨帅眼光奕奕,常思染指中原,扩张势力,既得老徐密电,正好乘机展足,作作生芒。就中尚有一段隐情,乃是复辟祸魁张辫帅,屡向雨帅请求,托他代为斡旋,恢复原状;雨帅也为心动,意欲进京密保,俾洗前愆。为了两种奢望,遂毅然受命,乘车入都,一进都门即往总统府报到。徐总统当然接见,与谈直、皖两派冲突情形。张作霖不待说毕,便已自任调人,毫不推辞,惟言下已谈及张少轩,少轩即张勋字,见前。替他解释数语。徐总统支吾对付,无非说是直、皖解决,总可替少轩帮忙。于是张雨帅欣然辞出,立赴保定。曹锟闻雨帅远来,派员出迎,迨彼此相见,握手道故,两下里各表殷勤,时已傍晚。曹锟特设盛筵,为张洗尘,陪客就是吴佩孚及各省区代表等人。

  席间由张作霖提议,劝从和平办法。曹锟对答数语,尚是模棱两可的话头,独佩孚挺身起座道:“佩孚并未尝硬要争战,不尚和平,但现在国事蜩螗,人心震动,外交失败,内政不修,正是岌岌可危的时候,乃一班安福派中人物,还是醉生梦死,媚外误国,但图一己私利,不顾全国舆论,抵押国土,丧失国权,引狼入室,为虎作伥,同是圆颅方趾的黄、农遗裔,奈何全无心肝,搅到这般地步?试想国已垂亡,家将曷寄?皮且不存,毛将焉附?存亡危急,关系呼吸。我等身为军人,食国家俸禄,当为国家干城,部下子弟,虽不敢谓久经训练,有勇知方,惟大义所在,却是奋不顾身,力捍社稷,岳州、长沙,往事可证。无论何党何派,如不知爱国,专尚阴谋,就使佩孚知守军人不干政的名义,不愿过问,窃恐部下义愤填胸,并力除奸,一时也无从禁止呢。”

  语非不是,但已稍涉矜张。作霖听着,徐徐答道:“吴师长亦太觉性急,事可磋商,何必暴动兵戈,害及生灵。”

  曹锟亦劝佩孚坐下,从容论议。佩孚乃复还座,且饮且谈。再经作霖劝解一番,佩孚终未惬意。到了酒阑席散,复由曹、张两人与各省代表,商决调停办法,一是挽留靳总理,二是内阁局部改组,三是撤换王揖唐议和总代表。四、五两条是安插边防军,与对付西南军。张作霖尚欲有言,佩孚复从旁截止道:“照这办法,仍属迂缓,如何能永息政争?譬如剜肉补疮,有何益处?愚见谓不从根本解决,终非良策。”

  作霖道:“如何叫做根本解决?”

  佩孚道:“不解散安福部,不撤换王揖唐,不罢免徐树铮,事终难了。佩孚亦誓不承认呢。”

  作霖道:“王揖唐已拟撤换,余两条尚须酌议。”

  佩孚奋然道:“段合肥的劣迹,惟误信安福部,安福部的党魁,就是一徐树铮。小徐不去,就使解散安福部,也似斩草不除根,一刹那间,仍然是滋蔓难图了。”

  作霖见他执拗难言,默然不答。曹锟乃插入道:“夜已深了,且待明日再议罢!”

  佩孚等因即告退。张作霖便在曹经略使署中,留宿一宵。

  正是:

  乱世难为和事佬,客乡姑作梦中人。

  一宵易过,旭日又升,欲知次日续议情形,且至下回再表。

  *==*==*

  长沙一捷,吴佩孚始露锋芒,长沙一失,吴佩孚尤关重要。盖吴佩孚镇湘三年,而南军不能动其毫末,一旦撤防北返,即为南军所攻入。昂然自大之张敬尧,节节败退,举长沙、岳州而尽弃之,何勇怯之不同如此乎?然正惟由张敬尧之无用,而吴佩孚之自信也渐深,即其蔑视段派之观念,亦因此渐进。保定会议,全然为倒段计。雨帅远来,曹氏接风,吴佩孚以陪座之主人,独挺身起座,大放厥辞,饶有王景略侃侃而谈之慨,彼时之孚威将军固已目无全虏矣。然张之忌吴,未始不因此伏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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