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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逞辣手擅毙陆建章 颁电文隐斥段祺瑞(2)


  玉祥本不附段派,观望不前,且有意服从冯总统,曾发出通告,请速罢兵,并有:“元首力主和平,讨伐各令,俱出自胁迫”等语。段氏因他拥兵自大,也不便急切相待,只好付作缓图。哪知霹雳一声,建章毙命,玉祥顾念戚谊,当然惊心,再加姑母冯氏,泣令报仇,玉祥亦不禁呜咽道:“姑父平日所为,我亦尝极端反对,屡劝他缓狱恤刑,哀矜勿喜,偏姑父习以为常,遂致怨家挟恨,陷害姑父,但今乃屈死小徐手中,殊不甘心。小徐靠了老段势力,横行不法,暴戾恣睢,我若不为姑父复仇,如何对得住姻戚?但目前尚难轻动,我部下不过数千人,势不能一举成功,我死也不足惜,死且无益,不如从缓为是。”

  他姑母听了此言,也觉没法,只有挥泪自去罢了。

  惟玉祥经过此变,遂与段内阁决裂,自告独立。部下副官李铭钟,团长杨贵堂、何乃中等,亦愿为效力,累得段总理多一敌手,不得不格外加防。详叙冯玉祥事,俱为后文伏案。并且失意事层叠而来,大与前谋相左。湘南未平,闽军又败,龙裕光孤守琼崖,属地已失去大半,专望援粤总司令张怀芝一军,入粤牵制,或可解围。哪知张怀芝病倒汉口,连日未痊,留驻江西的张军,方移次醴陵,逍遥江上,偏被南方间谍,侦悉情形,竟潜从攸县进兵,猛向醴陵扑入。张军十数营,猝不及防,仓皇奔溃,吓得养疴汉口的张司令,出了一身冷汗,力疾起床,乘车北返。自问未免怀惭,情愿抛弃权利,辞去山东督军。是所谓张脉偾兴,外强中干。琼州失援,龙军保守不住,只好弃去巢穴,向北逃生。看官试想!这岂非段氏的平南政策,一齐失败么?

  还有段氏背后的小徐,格外担忧,他本思推倒冯河间,奉段祺瑞为总统,举张作霖为副座,所以请张帮忙,合力同谋。惟段氏以为南方不平,威望未著,也不愿骤任元首,故小徐对着平南政策,非常注重。如何借债,如何调兵,多半由小徐献策,怂恿段氏进行。偏偏事不从心,谋多未遂,怎得不五内俱焚?踌躇四顾,愤不可遏,自思平南政策,不能贯彻,总由那冯派横生阻力,以致种种窒碍。今欲釜底抽薪,必须将老冯捽去,改拥段氏为总统,然后令出必行,军心一致,方得戮力平南。于是另生他计,即拟组成新国会,为选举总统的预备。好在各项借款,尚未用罄,不若移缓就急,将军事暂且搁置,一意运动议员,组合政党。当有帝制余孽梁财神士诒,王包办揖唐,乘机出头,来做小徐帮手,渐渐的三五成群,四五结队,凑齐了数十百人,迎合小徐,拥戴老段,复取了一个私党的美名,乃是“安福”两字。安是安邦,福是福国。名目却是动听,但一班安福系中的人物,究竟是为国家思想,是为自己思想,看官总应明了呢。

  民国七年七月十三日召集新国会,约期开议,第一件问题,就是选举新总统。原来冯总统本是代任,期限不过一年。他自六年八月一日,入京就职,到了七年八月,任期已满,理应卸职另选,所以召集新国会的命令,当然由冯总统颁发。冯氏非不思续任,但有段派的对头,自知续选无望,惟欲与老段同时下野,前次联袖同来,此次亦要他蹇裳同去,若自己退位以后,反令段氏继任,这是梦寐中也不甘心。乃暗中嘱使同党,设法阻段。江南督军李纯,第三师师长吴佩孚,隐承冯意,一再通电,主和斥战。就是直隶督军兼四省巡阅使曹锟,亦屡开督军会议,不愿拥段。至若张雨帅为副总统,各督军都不赞成,就是段派中人,除小徐外,也多与雨帅反对,所以雨帅亦为夺气,不肯十分出力,替段效劳。转眼间已是八月,新国会议员,同集都下,不日就要开会了。冯总统独预先加防,颁一通电云:

  国璋服务民国,于兹七年,变故迭更,饱尝艰苦。去岁邦基摇动,幸赖总理与各督军,群策群力,恢复共和。

  其时黎大总统辞让再三,元首职权,无所寄托,各方面以《约法》有代行职权之规定,大总统选举法有代理之明文,责备敦促,无可逃避。国璋明知凉德,不足以辱大位,但以尊重法律之故,不得不忝颜庖代。顾念《约法》精神所在,一曰中华民国之统一,一曰中华民国之和平,国璋挟此两大希望而来,以求与根本大法之精神相贯彻,非有一毫利己之私,惟期不背于法律,以自免于罪戾耳。今距就职代理之日,已逾一年,而求所谓统一和平,乃如梦幻泡影之杳无把握。推原其故,则国璋一人,实尸其咎。古人云:“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又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

  国璋虽自认《约法》精神,无有错误,而诚不足以动人,信不足以服众,德不足以驭世,惠不见以及民,致将士暴露于外,闾阎愁苦于下,举耳目所接触者,无往而可具乐观,虽有贤能之阁僚,忠勇之同袍,而以国璋一人不足表率之故,无由发展其利国福民之愿力,所足以自白于天下者,惟是自知之明,自责之切,速避高位,以待能者而已。今者摄职之期,业将届满,国会开议,即在目前,所冀国会议员,各本一良心上之主张,公举一德望兼备,足以复统一和平者,以副《约法》精神之所在,数语最为扼要。则国本以固,隐患以消。国璋方日夜为国祈福,为民请命,以自忏一年来之罪戾。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若谓国璋有意恋栈,且以竞争选举相疑,此乃局外之流言,岂知局中之负疚?盖国璋渴望国会之速成,以求时局之大定,则有之,其他丝毫权利之心,固已洗涤净尽矣。至若国之存亡,匹夫有责,国璋虽在田野,苟有可以达统一和平之目的,而尽国民一份子者,惟力是视,不敢辞也。敢布腹心,以谂贤哲。

  这篇电文,看似引咎自责的谦词,实是阻挠段氏当选的压力。段主战,冯主和,战乃一般人民所痛嫉,和实一般人民所欢迎,试看电文中屡言统一,屡言和平,无非声明自己本意,素不愿战,所有此次调兵遣将,借债济师,种种挑拨恶惑、毒害生灵的举动,都推到段氏身上,好教新国会人员,不便大拂民情,选举段氏。且复郑重提及,叫各议员存些良心,公举一统一和平的总统,这不是反对段氏,敢问是反对何人呢?【看得真,说得透。】小子有诗叹道:

  党派纷争国是淆,但矜意气互相嘲。
  同袍尚且分门户,天地何由叶泰交。

  冯电既发,过了数日,南方也续发电告,好似与冯电相应。欲知文中底细,俟至下回录明。

  *==*==*

  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是为中古之成制。彼时为君主政体,犹有与众共诛之意,况明明为革新政体之民国,昌言共和,宁有对一官高爵重之炳威将军,可以擅加枪毙乎?微特小徐无此权力,即令大总统处此,亦必审慎周详,不能擅杀。就使建章煽乱,应该由军法处决,不关司法,而小徐总不能背地杀人。共和共和,乃有此敢作敢为之小徐,吾未始不服其胆力,而对诸我中华民国,殊不禁衋焉心伤矣。然未几而有冯玉祥之独立,又未几而有冯河间之通电,弄巧反拙,欲立转仆,小徐其奈何尚不知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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