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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忧中忧英使索复文 病上病清后归冥箓(2)


  熊希龄既办到借款,尚是留住都门,待至年暮,袁总统因热河紧急,恐昆源无能,办不下去,当将昆源召还,改任熊为热河都统,熊即告辞去讫。转瞬间已是民国二年,元旦这一日,系南京临时政府成立的纪念日,各处机关,统行休假,除悬旗结彩外,却也没有什么大典。南京成立政府,与北京却是无涉。过了数日,惟将各海关监督,各省司长,及司法筹备处长,任用了许多人员。又改府州厅为县,划一各省行政官厅、警察官厅,以及文官任免法、文官考试法与惩戒甄别各法,并外交官服制、陆海军服制,蒙、回、藏王公爵章等件,公布了许多规则,小子也不胜记忆,但略述数项名目,算作随录,挂一漏万,看官休笑。本书以演述大事为主,各种法规自有专书可稽,阅者应知分晓。

  惟山西观察使张士秀及旅长李鸣凤,盘踞河东,居然拥兵自卫,潜谋独立,经都督阎锡山委任南桂馨为河东筹饷局长,并令解散该处军队,劝导张、李二人。张、李不肯从命,反将南桂馨拘住严行拷掠。阎督闻报,即电报中央,经袁总统派委第一旅长孔繁蔚前往接管军队。张、李复抗不承认,竟将孔旅长逐出。张士秀自为民政长,李鸣凤自为都督,于年内宣言独立。袁总统乃饬参谋、陆军两部派兵往剿,正月初旬,由陆军部派驻保定第六旅长鲍贵卿,及驻潼关统领赵倜,各率所部军前往河东。看官!试想这河东一隅能有多大凭借?

  张、李二人,能有多大本领?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后来赵军一到,张、李知不能抗,束手归命,被赵统领拘禁起来押解进京,褫职治罪,便算了案。河东事关系稍大,所以随事插入。就是蒙古问题,经陆总长提出议案,与俄使商榷一番,并无效果。不过双方议定,各不进兵,再期磋商就范,免至决裂。

  一天过一天,已到二月十二日了,这日为北京政府成立期,也曾由参议院议决,作为纪念日。应十六回。各衙署放假休息,自不消说,惟袁总统纪念旧勋,特授梁士诒、胡惟德、姜桂题、段芝贵等,均勋二位;谭学衡、熙彦、王占元、曹锟、陈光远、李纯、倪嗣冲等,均勋三位;吴景濂、汤化龙等,一第嘉禾章;那彦图、张勋等,亦一等嘉禾章;杨度、阮忠枢、叶恭绰等,二等嘉禾章。

  【无非因声北统一,著有勋绩,所以酌量酬庸。何不于元旦赏功,必待至二月十二日耶?】

  又越三日,系阴历正月十日,为清隆裕太后万寿节,袁总统特遣梁士诒为道贺专使,赉送藏佛一尊,及联额数幅,并总统放大相片一座,相片上署“袁世凯敬赠”五字。【这是何意?】前用军役导着,后由梁士诒乘着黄舆,昂然前进,直至乾清门前,方才下舆,徐步入内,至上书房。清总管内务府大臣世续,出来迎接,导入乾清宫正门,殿宇依然,朝仪已改。【梁财神至此,未知有今昔之感否?】

  隆裕太后端坐殿上,两旁虽有侍女护着,并清室近支王公,两旁站立,怎奈望将过去,只觉得一片萧飒气象,更兼隆裕后形容憔悴,带着好几分病容,见了梁士诒,尤不禁触目心伤,几乎忍不住两行珠泪。梁士诒却从容不迫,行了三鞠躬礼,又呈递国书,内称:“大中华民国大总统,谨致书大清隆裕太后陛下,愿太后万寿无疆。”

  前见某报中,载着慈禧太后万寿时,把无疆之疆字,训作疆土之疆,不料至此,竟成实践。隆裕太后答词,由世续代诵,略称:“万寿庆辰,承大总统专使致贺,感谢实深”云云。

  世续念一句,隆裕太后泪下一行,等到世续念毕,隆裕太后的面上,已不啻泪人儿一般。梁士诒亦看不过去,当即退出。嗣闻隆裕太后,瞧着袁世凯相片,益觉怨恨交集,恸哭了一昼夜。次日即卧床不起。原来隆裕太后,自诏令退位后,心中悒悒不欢,尝谓:“孤儿寡妇,千古伤心,每睹宫宇荒凉,不知魂归何所”等语。【袁总统曾否闻知?】以此积成肝郁,尝患呕逆。至民国二年正月中,胸腹更隆然高起,日渐肿胀,经御医佟质夫、张午樵二人诊治,稍觉轻减。二月十五日御殿受贺,起初却还有些兴致,嗣见梁使到来,用着外国使臣觐见礼节,免不得悲从中来。且宗室王公大臣,多半避匿,不肯入贺,【既无赏赐,又无优差,贺他做什么?】殿中不过寥寥数人。

  看官!你想人非木石,到这地步,能不格外伤心么?古人说得好:“忧劳所以致疾”,况隆裕太后已有旧恙,自然愁上加愁,病中增病。或谓:“万寿节内,天气晴暖,宫中所用薰炉,热气太高,感受炭气,因致病剧。”

  其实隆裕后致死原因,并不是伤热症,却是袁总统送她归阴的。【直言不讳。】

  徐世昌尚为清室太保,因监督崇陵工程,【崇陵即清德宗陵。】久在京外,此次闻故后病笃,乃入宫谒见,且力辞太保职务。隆裕后再三慰留,甚至哽咽不能成声了。徐亦陪了三四点老泪,至退出后,即往谒袁总统,备陈清后病重形状。袁总统再属徐为代表,入宫慰问,隆裕后闻了袁总统三字,几似勾命的无常,阿哟一声,昏晕过去。好容易叫她醒来,尚是喘个不住。徐世昌瞧这情形反一时不能脱身,只好与世续、绍英提议隆裕后身后处置,一面叫入宣统帝,令他侍立床侧。

  二月二十一日,隆裕后已是弥留,到了夜间,回光返照,开眼瞧见宣统帝在侧,不觉呜咽道:“汝生帝王家,一事未喻,国已亡了,母又将死,汝尚茫然,奈何奈何?”

  说至此,喉间又哽咽起来,好一歇复发最后的凄声道:“我与汝要永诀了。沟渎道涂,听你自为,我不能再顾你了。”

  言讫,已不能言。世续入省数次,但见隆裕后双目直视,口中很想说话,偏被痰塞住喉中,只用手指着宣统帝,眼眶间尚含泪莹莹,霎时间阴风惨栗,烛焰昏沉,有清末代的隆裕太后,竟两眼一翻,撒手归天去了。陆续写来,不忍卒读。

  小子有诗叹隆裕太后道;

  孤儿寡妇总心伤,到死犹留泪两行,
  让国终存亡国恨,徒劳后史费评章。

  清后已逝,一切丧葬事宜,待小子下回再表。

  *==*==*

  蒙事方迫,藏事随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以袁总统之雄鸷,陆总长之才辩,卒不能屈服英、俄,弱国无外交,良可痛慨。若隆裕太后之病逝,实为袁总统一人逼死。石勒谓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不宜效曹孟德、司马仲达,欺人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袁总统其有愧斯言乎?总之对内勇,对外怯,为中国人之陋习。阅蒙、藏诸要约而不变色者,凉血动物是也。阅隆裕太后之病逝,而不伤心者,吾谓与凉血动物,相去亦无几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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