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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窜南交卢循毙命 平西蜀谯纵伏辜(2)


  镇恶搜得毅尸,枭首报裕。裕喜已遂计,即西行至江陵,杀郗僧施,赦毛修之。宽租省调,节役缓刑,荆民大悦。裕留司马休之镇守江陵,自率将士东归。有诏加裕太傅,领扬州牧,裕表辞不受,惟奏征刘镇之为散骑常侍。镇之系刘毅从父,隐居京口,不求仕进,尝语毅及藩道:“汝辈才器,或足匡时,但恐不能长久呢。我不就汝求财位,当不为汝受罪累,尚可保全刘氏一脉,免致灭门。”

  毅与藩哪里肯信,还疑乃叔为疯狂,有时过门候谒,仪从甚多,辄被镇之斥去。果然不到数年,毅藩遭祸,亲族多致连坐,惟镇之得脱身事外。裕且闻他高尚,召令出仕,镇之当然不赴,唯守志终身罢了。不没高士。

  豫州刺史诸葛长民,本由裕留监太尉府事,闻得刘毅被诛,惹动兔死狐悲的观念,便私语亲属道:“昔日醢彭越,今日杀韩信,祸将及我了。”

  长民弟黎民进言道:“刘氏覆亡,便是诸葛氏的前鉴,何勿乘刘裕未还,先发制人?”

  长民怀疑未决,私问刘穆之道:“人言太尉与我不平,究为何故?”

  穆之道:“刘公溯流西征,以老母稚子委足下,若使与公有嫌,难道有这般放心么?愿公勿误信浮言!”

  穆之为刘裕心腹,长民尚且不知,奈何想图刘裕?长民意终未释。再贻冀州刺史刘敬宣书道:“盘龙刘毅小字。专擅,自取夷灭,异端将尽,世路方夷,富贵事当与君共图,幸君勿辞!”

  敬宣知他言中寓意,便答书道:“下官常恐福过灾生,时思避盈居损,富贵事不敢妄图,谨此复命!”

  这书发出,复将长民原书,寄呈刘裕。

  裕掀髯自喜道:“阿寿原不负我呢。”

  阿寿就是敬宣小字。说毕,即悬拟入都期日,先遣人报达阙廷。

  长民闻报,不敢动手,惟与公卿等届期出候,自朝至暮,并不见刘裕到来,只好偕返。次日,又出候裕,仍然不至,接连往返了三日,始终不闻足迹,免不得疑论纷纭。裕又作怪。谁知是夕黄昏,裕竟轻舟径进,潜入东府,大众都未知悉,只有刘穆之在东府中,得与裕密议多时。到了诘旦,裕升堂视事,始为长民所闻,慌忙趋府问候。

  裕下堂相迎,握手殷勤,引入内厅,屏人与语,非常款洽。长民很是惬意,不防座后突入两手,把他拉住,一声怪响,骨断血流,立时毙命,遂舆尸出付廷尉,并收捕长民弟黎民幼民,及从弟秀之。黎民素来骁勇,格斗而死;幼民秀之被杀。当时都下人传语道:“勿跋扈,付丁旰。”

  旰系裕麾下壮士,拉长民,毙黎民,统出旰手,这正好算得一个大功狗了。【意在言中。】

  裕又命西阳太守朱龄石,进任益州刺史,使率宁朔将军臧熹,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刘钟等,率众二万,西往伐蜀。时人统疑龄石望轻,难当重任,独裕说他文武优长,破格擢用。臧熹系裕妻弟,位本出龄石上,此时独属归龄石节制,不得有违。临行时,先与龄石密商道:“往年刘敬宣进兵黄虎,无功而还,今不宜再循覆辙了。”

  遂与龄石附耳数语,并取出一锦函,交与龄石,外面写着六字云:“至白帝城乃开。”

  龄石受函徐行,在途约历数月,方至白帝城。军中统未知意向,互相推测,忽由龄石召集将士,取示锦函,对众展阅,内有裕亲笔一纸云:“众军悉从外水取成都,臧熹从中水取广汉,老弱乘高舰十余,从内水向黄虎,至要勿违。”

  大众看了密令,各无异言,便即倍道西进。前缓后急,统是刘裕所授。

  蜀王谯纵,早已接得警报,总道晋军仍由内水进兵,所以倾众出守涪城,令谯道福为统帅,扼住内水。黄虎系是内水要口,此次但令老弱进行,明明是虚张声势,作为疑兵。外水一路,乃是主军,由龄石亲自统率,趋至平模,距成都只二百里。

  谯纵才得闻知,亟遣秦州刺史侯晖,尚书仆射谯诜,率众万余,出守平模夹岸,筑城固守。时方盛暑,赤日当空,龄石未敢轻进,因与刘钟商议道:“今贼众严兵守险,急切未易攻下,且天时炎热,未便劳军,我欲休兵养锐,伺隙再进,君意以为可否?”

  钟连答道:“不可不可。我军以内水为疑兵,故谯道福未敢轻去涪城,今大众从外水来此,侯晖等虽然拒守,未免惊心,彼阻兵固险,明明是不敢来争,我乘他惊疑未定,尽锐进攻,无患不克。既克平模,成都也易取了。若迟疑不定,彼将知我虚实,涪军亦必前来,并力拒我,我求战不得,军食无资,二万人且尽为彼虏了。”

  龄石矍然起座,便誓众进攻。能从良策,便是良将。

  蜀军筑有南北二城,北城地险兵多,南城较为平坦,诸将欲先攻南城,龄石道:“今但屠南城,未足制北,若得拔北城,南城不麾自散了。”

  当下督诸军猛攻北城,前仆后继,竟得陷入,斩了侯晖谯诜,再移兵攻南城。南城已无守将,兵皆骇遁,一任晋军据住。可巧臧熹亦从中水杀进,阵斩牛脾守将谯抚之,击走打鼻守将谯小狗,留兵据守广陵,自引轻兵来会龄石。两军直向成都,各屯戍望风奔溃,如入无人之境,成都大震。

  谯纵魂飞天外,慌忙挈了爱女,弃城出走,先至祖墓前告辞。女欲就此殉难,便流泪白纵道:“走必不免,徒自取辱,不若死在此处,尚好依附先人。”

  纵不肯从,女竟咬着银牙,用头撞碣,砰的一声,脑浆迸裂,一道贞魂,去寻那谯氏先祖先宗了。烈女可敬!纵心虽痛女,但也未敢久留,即纵马往投涪城。

  途次正遇着道福,道福勃然怒道:“我正因平模失守,引兵还援,奈何主子匹马逃来?大丈夫有如此基业,骤然弃去,还想何往?人生总有一死,难道怕到这般么?”

  说着,即拔剑投纵。纵连忙闪过,剑中马鞍,马尚能行,由纵挥鞭返奔,跑了数里,马竟停住,横卧地上。纵下马小憩,自思无路求生,不如一死了事,遂解带悬林,自缢而亡。不出乃女所料。巴西人王志,斩纵首级,赍送龄石。龄石已入成都。蜀尚书令马耽,封好府库,迎献图籍。当下搜诛谯氏亲属,余皆不问。谯道福尚拟再战,把家财尽犒兵士,且号令军中道:“蜀地存亡,系诸我身,不在谯王。今我在,尚足一战,还望大家努力!”

  众虽应声称诺,待至金帛到手,都背了道福,私下逃去。都是好良心。剩得道福孤身远窜,为巴民杜瑾所执,解送晋营,结果是头颅一颗,枭示军门。总计谯氏僭称王号,共历九年而亡。小子有诗叹道:

  九载称王一旦亡,覆巢碎卵亦堪伤。
  撞碑宁死先人墓,免辱何如一女郎。

  朱龄石既下成都,尚有一切善后事情,待至下回续叙。

  *==*==*

  卢循智过孙恩,徐道复智过卢循,要之皆不及一刘裕,裕固一世之雄也。道复死而循乌得生?穷窜交州,不过苟延一时之残喘而已。前则举何无忌刘毅之全军,而不能制,后则仅杜慧度之临时召合,即足以毙元恶,势有不同故耳。

  然刘毅不能敌卢循,乌能敌刘裕?种种诈谋,徒自取死。诸葛长民,犹之毅也。谯纵据蜀九年,负险自固,偏为朱龄石所掩入,而龄石之谋,又出自刘裕,智者能料人于千里之外,裕足以当矣。然江左诸臣,无一逮裕,司马氏岂尚有幸乎?魏崔浩论当世将相,尝目裕为司马氏之曹操,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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