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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覆全军元显受诛 夺大位桓玄行逆(2)


  刘牢之留次溧州,静待好音,好几日才见朝命,但授为会稽内史。牢之惊叹道:“今日便夺我兵权,祸在目前了。”

  已而敬宣自建康驰至,乃是讨差出来,佯称替玄慰谕,暗中却为父设谋,进袭桓玄。牢之迟疑未决,私召刘裕入商道:“我悔不用卿言,致为桓玄所卖。今欲北趋广陵,联结高雅之等,起兵讨逆,卿可从我去否?”

  裕答道:“将军率劲卒数万,望风降玄,今玄已得志,威震天下,朝野人士,已失望将军,将军岂尚能再振么?裕只有弃官归里,不敢再从将军。”

  言毕即退,出外遇着何无忌。

  无忌密问道:“汝将何往?”

  裕与语道:“我观刘公必不能免,卿不若随我至京口。桓玄若守臣节,我与卿不妨事玄,否则与卿图玄便了。”

  无忌依议,也不向牢之告辞,竟偕裕同往京口去了。牢之大集僚佐,拟据住江北,纠众讨玄。参军刘袭进言道:“天下惟一反字,最悖情理,将军前反王兖州,指王恭。近日反司马郎君,指元显。今又欲反桓玄,一人三反,如何自立?”

  这数句话说得牢之瞠目结舌,无言可答。袭亦退出,飘然自去。佐史亦多半散走。牢之惊惧,使敬宣至京口迎家眷。敬宣愆期不还,牢之还道是机谋已泄,为玄所杀,乃率部曲北走。到了新洲,部众散尽,牢之悔恨已极,且恐玄军追来,竟解带悬林,自缢而死。真是死得不值。尚有左右数人,代为棺殓,草草了事。及敬宣奔至,惊悉牢之早死,无暇举哀,匆匆渡江,逃往广陵。桓玄闻报,命将牢之斲棺枭首,曝尸市中。牢之骁勇过人,当时推为健将,惟故太傅谢安在日,尝说牢之器小,不可独任,独任必败,至是果如安言。

  桓玄又伪示谦恭,让去丞相,改官太尉,兼领豫州刺史,余官如故。国家大事,俱就谘询,小事乃决诸尚书令桓谦,及丹阳尹卞范之。自从安帝嗣位以来,会稽父子,秉权乱政,闹得一蹋糊涂。玄初入建康,黜奸佞,揽贤豪,都下人民,欣然望治。

  过了月余,玄即奢侈无度,政令失常,朋党互起,凌侮朝廷,甚至宫中供奉,亦隐加尅扣。安帝以下,不免饥寒;再加三吴大饥,民多饿死。临海永嘉,又遭孙恩卢循等侵掠,十室九空,百姓流离死亡,苦不胜言。

  桓玄出屯姑孰意欲抚安东土,乃遣人招致卢循,使为永嘉太守。循虽然受命,仍是暗中劫夺,骚扰不休。玄却自诩有功,隐讽朝廷,录取前后勋绩,加封豫章桂阳诸郡公。又复表辞不受,暗嘱有司为子侄请封。晋廷怎敢不依,因封玄子昇为豫章公,玄兄子濬为桂阳公。乐得炫赫。一面钩求异党,再杀吴兴太守高素,将军竺谦之刘袭等人。数子皆牢之旧将,故一并遇害。袭兄冀州刺史刘轨,邀同司马休之刘敬宣高雅之等,共据山阳,欲起兵攻玄,被玄先期察觉,发兵控御。轨等自知无成,走投南燕去了。

  越年二月,玄上表申请,愿率诸军讨平关洛,有诏授玄为大将军。玄命整缮舟师,先制轻舸数艘,装载服玩书画。有人问为何因?玄答道:“兵凶战危,倘有意外,当使轻便易运,免为敌人所掠呢。”

  这语一传,大众始知他饰辞北伐,其实为求封大将军起见。果然不到数日,朝旨复下,饬玄缓进。玄借朝命宣示将士,不复出兵。一味诈伪。已而荆州刺史桓伟病死,玄令桓修继任。从事中郎曹靖之说玄道:“谦修兄弟,专据内外,权势太重,不可不防。”

  玄乃令南郡相桓石康为荆州刺史,石康为玄从弟,仍系桓氏亲属,曹靖之徒费唇舌,反多为桓氏增一羽翼罢了。侍中殷仲文,散骑常侍卞范之,为玄心腹,密劝玄早日受禅,且由仲文起草,代撰九锡文及册命,玄当然心喜。朝右大臣,统是玄党,便即迫安帝下诏,册命玄为相国,总百揆,晋封楚王,领南郡南平宜都天门零陵营阳桂阳衡阳义平十郡,加九锡典礼,得置丞相以下官属。桓谦进任卫将军,录尚书事。王谧为中书监,领司徒,桓胤为中书令,桓修为抚军大将军。

  时刘裕为彭城内史,修因召裕密问道:“楚王勋德崇隆,中外属望,闻朝廷将俯顺人情,仿行揖让故事,卿意以为何如?”

  裕应声道:“楚王为宣武令嗣,温谥宣武,见前文。勋德盖世,宜膺大宝。况晋室衰弱,民望久移,乘运禅代,有何不可?”【看到后文,实是请君入瓮。】

  修欣然道:“卿以为可,还有何人敢云不可呢?”

  裕暗笑而退。

  新野人庾仄,为殷仲堪旧党,闻玄谋篡逆,即纠众袭击襄阳,逐走刺史冯该。当下辟地为坛,祭晋七庙祖灵,禡师誓众,传檄讨玄,也是汉翟义流亚,故特叙入。江陵震动。适值桓石康莅镇,引兵攻襄阳,仄出战败绩,奔投后秦。玄伪欲避嫌,自请归藩。桓修等入白安帝,请帝手诏慰留,安帝不得不从。玄又诈言钱塘临平湖忽开,江州有甘露下降,使百僚集贺庙堂,矫诏谓:“相国至德,感格神祗,所以有此嘉瑞”云云。

  玄复自思前代受命,多得隐士,乃特征前朝高隐皇甫谧六世孙希之,为著作郎,又使希之固辞不就,然后下诏旌礼,号为高士,时人讥为充隐。都人士有法书好画,及佳园美宅,必为玄所垂涎,尝诱令赌博,使作孤注,得胜便取为己有。生平尤爱珠玉,玩不释手,至逆谋已成,遂假传内旨,加玄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车驾六马,乐舞八佾,妃得称王后,世子得称太子。

  卞范之便代草禅诏,迫令临川王司马宝,持入宫中,胁安帝照文誊录,盖用御印,当即发出。越宿,逼帝临轩,交出玺绶,遣令司徒王谧赍给楚王,复徙帝出居永安宫。又越宿,迁太庙神主至琅琊庙,逼何皇后系穆帝后,尝居永安宫。及琅琊王德文,出居司徒府。

  何皇后行过太庙,停舆恸哭,哀感路人;后来为玄所闻,勃然怒道:“天下禅代,不自我始,与何氏妇女何涉,乃无端妄哭呢?”【你既要笑,何后怎得不哭?】

  王谧既将玺绶献玄,百官又统至姑孰,联名劝进。玄命在九井山北,筑起受禅台来,便于元兴二年十二月朔旦,僭即帝位,改国号楚,纪元永始,废安帝为平固王,王皇后为平固王妃,降何后为零陵县君。琅琊王德文为石阳公,武陵王遵为彭泽县侯,追尊父温为宣武皇帝,母南康公主为宣皇后,封子昇为豫章王。

  余如桓氏子弟族党,一律封赏,大为王,次为公,又次为侯。过了数日,玄乘法驾,设卤簿,驰入建康宫。途中适遇逆风,旌旗皆偃,及登殿升座,猛听得豁喇一声,御座陷落,好似有人在后推玄,险些儿跌将下来。小子走笔至此,因随书一诗道:

  唐虞禅位传文德,汉魏开基本武功。
  功德两亏谋盗国,任他狡猾总成空。

  究竟玄曾否跌下,待至下回续表。

  *==*==*

  会稽父子,相继为恶,实为东晋厉阶。桓玄之起兵作乱,祸实启于元显一人,而道子之不能制子,亦宁得谓其无咎?故元显之枭首,与道子之鸩死,理有应得,无足怪也。惟刘牢之欲收鹬蚌之利,卒死于桓玄之手,党恶亡身,欲巧反拙,天下之专图利己者,其亦可自返乎?

  桓玄才智,不及乃父,徒乘晋室之衰,遍树族党,窃人家国,彼方以为人可欺,天亦可欺,篡逆诈夺,任所欲为,庸讵知冥漠之中,固自有主宰在耶?盖观于逆风之阻,御座之倾,而已知天意之诛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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