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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受逆报吕纂被戕 据偏隅李暠独立(2)


  惟隆起两人,怀着异图,尚留住劝酒,纂是个酒中饿鬼,越醉越是贪饮,到了神志昏迷,才乘车入内。隆与超托词保护,跟入内庭,车至琨华堂东阁,不得前进。纂亲将窦川骆腾,置剑倚壁,帮同推车,方得过阁。超顺便取剑,上前击纂,因为车轼所隔,急切不得刺着。偏纂恃着勇力,一跃下车,徒手与搏,怎奈醉后晕眩,一阵眼花,被超刺入胸间,鲜血直喷,急返身奔入宣德堂。川腾与超格斗,超持剑乱斫,劈死二人。

  纂后杨氏,闻变趋出,忙命禁兵讨超,哪知殿中监杜尚,不奉后命,反引兵助超,导入宣德堂,把纂杀死,且枭首徇众道:“纂背先帝遗命,杀害太子,荒耽酒猎,昵近小人,轻害忠良。番禾太守超,属在懿亲,不敢坐视,所以入除僭逆,上安宗庙,下为太子复仇。凡我臣庶,同兹休庆。”

  这令一下,众皆默然,不敢反抗。

  惟巴西公吕他,陇西公吕纬,居守北城,拟约同讨贼。他妻梁氏,阻他不赴,纬又为超所诱,佯与结盟,伪言将奉纬为主。纬欣然入城,立被拿下,结果性命。超径入宫中,搜取珍宝。纂后杨氏,厉声责超道:“尔兄弟不能和睦,乃致手刃相屠,我系旦夕死人,尚要金宝何用?现皆留储库中,一无所取,但不知尔兄弟能久享否?”

  倒是个巾帼须眉。超不禁怀惭;又见她华色未衰,起了歹心,因暂退出。少顷,又着人索交玉玺。杨氏谓已毁去,不肯交付,自与侍婢十余人,收殓纂尸,移殡城西。超召后父杨桓入语道:“后若自杀,祸及卿宗。”

  桓唯唯而退,出语杨后。杨氏知超不怀好意,便毅然语桓道:“大人本卖女与氏,冀图富贵,一次已甚,岂可至再么?”

  遂向殡宫前大哭一场,扼吭自尽。烈妇可敬。

  还有吕绍妻张氏,前因绍被弑,出宫为尼,姿色与杨氏相伯仲,并且年才二八,正是娇艳及时,前为吕隆所见,久已垂涎,此次已经得志,即自造寺中,逼她为妾。张氏登楼与语道:“我已受佛戒,誓不受辱。”

  隆怎肯罢手,竟上楼胁迫,强欲行淫。张氏即从窗外跳出,跌得头青额肿,手足俱断,尚宛转诵了几声佛号,瞑然而逝。足与杨氏并传不朽。隆扫兴乃返,超遂请隆嗣位。隆有难色,超忙说道:“今譬如乘龙上天,怎好中途坠下呢?”

  隆遂僭即天王位,拟改年号。超在番禾时,曾得小鼎一枚,遂以为神瑞,劝隆改元神鼎。隆当然依议,追尊父宝吕光之弟。为皇帝,母卫氏为皇太后,妻杨氏为皇后,命弟超为辅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封安定公。一面为纂发丧,追谥为灵皇帝,与杨后合墓同葬,总计纂在位不过年余,惟自晋安帝隆安三年冬季僭号,至五年仲春被弑,先后总算三年。纂平时与鸠摩罗什弈棋,得杀罗什棋子,辄戏言斫胡奴头。

  罗什从容答道:“不斫胡奴头,胡奴斫人头。”

  纂听了不以为意,谁料吕超小字胡奴,竟将纂斫死,后人才知罗什所言,寓着暗谜。真是玄语精深,未易推测呢。

  话分两头。且说北凉主段业,虽得乘时建国,却是庸弱无才,威不及远,当时出了一个敦煌太守李暠,起初是臣事北凉,后来也居然自主,另建年号,变成一个独立国,史家叫做西凉。不过他本是汉族华裔,与五胡种类不同。十六国中有三汉族,前凉居首,西凉次之,其三为北燕见下文。

  相传暠为汉李广十六世孙,系陇西成纪人。高祖雍,曾祖柔,皆仕晋为郡守。祖弇仕前凉为武卫将军,受封安世亭侯。父旭少有令名,早年逝世,遗腹主暠。暠字玄盛,幼年好学,长习武略,尝与后凉太史令郭黁,及同母弟宋繇同宿。想是母已改嫁宋氏。黁起谓繇道:“君当位极人臣,李君且将得国,有騧马生白额驹,便是时运到来了。”

  黁明于料人,暗于料己。已而段业自称凉州牧,调敦煌太守孟敏为沙州刺史。敏署暠为效谷令,宋繇独入任中散常侍。及孟敏病殁,敦煌护军郭谦,沙州治中索仙等,因暠温惠服人,推为敦煌太守。暠尚不肯受,适宋繇自张掖告归,即语暠道:“段王本无远略,终必无成,兄尚记郭黁遗言么?白额驹今已生了。”

  暠乃依议,遣使向业请命。业竟授暠为敦煌太守,兼右卫将军。至业僭称凉王,右卫将军索嗣,向业谮暠道:“李暠难恃,不可使居敦煌。”

  业乃遣嗣为敦煌太守,令骑兵五百人从行。将到敦煌,移文至暠,使他出迎。暠颇欲迎嗣,宋繇及效谷令张邈,同声劝阻道:“段王暗弱,正是豪杰有为的机会,将军已据有成业,奈何拱手让人?”

  暠问道:“若不迎嗣,当用何策?”

  宋繇遂与暠密谈数语,暠点首许可,乃即遣繇往见索嗣。繇与嗣晤谈,满口献谀,说得嗣手舞足蹈,得意扬扬。繇辞归语暠道:“嗣志骄兵弱,容易成擒,请即发兵击嗣便了。”

  暠遂使二子歆让,及宋繇张邈等引兵出击,出嗣不意,杀将过去。嗣不知所措,急忙拍马返奔,逃回张掖,五百人死了一大半,歆让等得胜回军。暠与嗣本来友善,此次反被谗间,当然痛恨,遂上书段业,请即诛嗣。业迟疑未决,适辅国将军沮渠男成,亦与嗣有嫌,从旁下石借端复仇,于是业竟杀嗣;且遣使谢暠,进藋都督凉兴巴西诸军事,领镇西将军。【即此可知业之庸弱。】

  时有赤气绕暠后园,龙迹出现小城,众以为瑞应在暠,交相传闻。疑是暠捏造出来。晋昌太守唐瑶,首先佐命,移檄六郡,推暠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公,领秦凉二州牧。暠既得推戴,便颁令大赦。是年,岁次庚子,系晋安帝隆安四年。即以庚子纪元。追尊祖弇为凉景公,父旭为凉简公,命唐瑶为征东将军,郭谦为军谘祭酒,索仙为左长史,张邈为右长史,尹建兴为左司马,张体顺为右司马,宋繇为从事中郎,兼折冲将军。即遣繇东略凉兴,并拔玉门以西诸城,屯田积谷,保境图强,是为西凉。

  北凉主段业,闻暠独立,也欲发兵出讨,无如庸柔不振,力未从心,再加沮渠蒙逊等从中作梗,连自己位且不保,怎能顾及敦煌,所以李暠背业自主,安稳连年,那段业非但不能往讨,甚至大好头颅,也被人取去。看官欲问业为何人所杀?便是那尚书左丞沮渠蒙逊。小子有诗叹道:

  文弱终非命世才,因人成事反招灾。
  须知祸福无常理,大祸都从幸福来。

  究竟蒙逊如何弑业,非一二语所能详尽,欲知底细,请至下回看明。

  *==*==*

  观本回后凉之乱,全由兄弟互阋而成,实则自吕光启之。光既知永业之非才,则舍嫡立长,未始非权宜之举;况纂有却敌之功,岂肯受制乃弟乎?光以为临危留嘱,可无后患,讵知口血未干,内衅即起,绍忌纂,纂亦忌绍,又有超与弘之隐相构煽,虽欲不乱,乌得而不乱?然纂之弑绍,弘实首谋,首祸者必先罹祸,故弘即被诛;纂不能逃弑主之罪,卒授手于超以杀之。胡奴斫头,何莫非因果之报应耶?

  惟绍妻张氏,纂妻杨氏,宁死不辱,并足千秋,吕宗之差强人意者,只此巾帼二人,余皆不足道也。西凉李暠,乘势自主,犹之吕光段业诸人。吕光氏也,段业籍隶京兆,虽非胡裔,而不得令终。暠为汉族,能崛起于河朔腥羶之日,亦未始非志在有为,庸中佼佼之称,暠其犹足当此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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