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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戕内史独全谢妇 杀太守复陷会稽(2)


  谢琰为谢安次子,颇负重望,既奉诏督军,即调集兵士,长驱直进。行至义兴,与贼党许允之,一场大战,便将允之首级取来,义兴城唾手夺还。召回前太守魏隐,仍令照前办事。再移兵进攻吴兴,又破贼邱尩,可巧刘牢之亦麾军到来,遂与他分头征剿,转斗而前,所向皆克。琰留屯乌程,遣司马高素助牢之,南临浙江。有诏命牢之都督吴郡诸军事,牢之引彭城人刘裕为参军。

  看官听说,这刘裕系乱世枭雄,就是将来的宋武帝。此时正当发轫,自然英武特出,比众不同。相传裕为汉楚王交二十一世孙,交尝受封彭城,后裔就在彭城居住。嗣随司马氏东迁,方移居丹徒县京口里。裕字德舆,小名寄奴,幼时贫贱,粗识文字,好骑射,善樗蒱,无计谋生,没奈何织屦为业。尝至荻州伐荻作薪,忽遇着大蛇一条,长约数丈,他急拔箭射去,适中蛇两目间,蛇负痛自去。次日复往,见有群儿捣药,便问作何用?一儿答道:“我王为刘寄奴所伤,故遣我等采药,捣敷伤痕。”

  裕又问:“汝王为谁?”

  儿答为山神。

  裕惊诧道:“山神岂不能杀一寄奴?”

  儿又谓:“寄奴王者不死。”

  裕听了儿言,胆气益壮,便叱退群儿,把臼中药取归,每遇伤痕,一敷即愈。自此襟期远大,有出仕意,遂往投冠军将军孙无终麾下,充入行伍,未几,即擢为司马。裕为一朝主子,故叙明履历。

  牢之尝闻裕智勇过人,因即引参军事,与商计议,多出意表。牢之使裕率数十人,往探贼势。裕毅然径行,途次遇贼数千名,即挺身与斗,从人多死,裕亦逼坠岸下。贼欲下岸刺裕,裕手中执着长刀,仰斫数人,复一跃登岸,大呼杀贼,贼竟骇走。适牢之子敬宣,见裕久出不归,恐他遇险,因引兵往寻,及见裕孑身驱贼,不禁惊叹,遂助裕进击,斩获贼党千余人,然后回营。

  孙恩前据会稽,闻八郡响应,喜出望外,便笑语党羽道:“取天下如反掌了,我当与诸君朝服至建康。”

  嗣因贼党屡败,又闻牢之兵已临江,复对众叹息道:“我割浙江以东,尚不失为越勾践哩。”

  至牢之引兵渡江,防贼相继溃归,恩扼腕道:“孤不羞走,将来再出未迟。”

  遂驱男女二十余万口,向东急奔,沿途抛散宝物子女,赚弄官军。果然官军从后追蹑,见了珍奇的宝物,髫秀的子女,无不争取,遂至趱路迟滞,不得及恩,恩复逃入海岛中去了。高素亦连破贼党,斩恩所署吴郡太守陆瑰,吴兴太守邱尩,余姚令孙穆夫。东土人民,稍稍还复旧居。惟官军亦不免纵掠,以暴易暴,殊失民望。朝廷虑恩复至,用谢琰为会稽太守,都督五郡军事,率领徐州文武,镇守海浦。

  琰以资望守越,时论总道他驾驭有方,可无后患,那知他莅任以后,荒废职务,既不抚民,又不训兵,镇日里闲居厅舍,饮酒自遣。将佐多入请道:“强贼在海,伺人形便,宜广扬仁风,宽以济猛,俾彼自新。”

  琰傲然道:“苻坚拥兵百万,尚自送死淮南,况孙恩败奔海岛,怎能复出?如或出来,乃是天歼贼党,令他速死了。”

  遂不从所请。

  既而孙恩果复寇浃口,入余姚,破上虞,进逼邢浦,距山阴北只三十五里。琰乃遣参军刘宣之引兵往击,得破贼众,恩又退还海中。宣之还军报琰,琰益以为贼不足虑,高枕无忧。偏孙恩探得官军已返,复领众登岸,再攻上虞。太守张虔硕驱兵出战,为恩所破,败走邢浦。恩乘胜进击,戍兵多望风骇退,于是贼势复张,人情大骇。警报纷至琰所,琰尚不以为意,将吏又请诸琰前,谓:“宜严加防堵,挫遏贼锋。”

  琰还摇首道:“彼来送死,待我一出,便可立歼了。”【谈何容易。】

  或谓:“贼颇猖獗,未可轻视,最好是预遣水军,埋伏南湖,俟他到来,发伏邀击,不患不胜。”【此计最妙。】

  琰付诸一笑,总道是贼党乌合,容易破灭,不必多设机谋。

  迁延了一两日,贼已大至,琰尚未朝食,闻报即出,招集将士,便命击贼。帐下督张猛,请食毕后行。琰瞋目道:“么麽小丑,一鼓可平,我当先灭此寇,再来会食未迟。”

  猛又道:“众皆枵腹,如何从戎?”

  琰不待说毕,便厉声喝道:“汝敢违我军令么?左右快与我拿下,斩讫报来!”

  他将见琰动怒,乃环跪帐前,为猛乞免。琰尚执着“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二语,令把猛笞杖数十,然后发放。一面出厅上马,命广武将军桓宝为先锋,匆匆出战。行至江塘,与贼相遇,宝颇有胆力,前驱陷阵,杀贼甚多。琰见先锋得胜,麾兵急进,怎奈塘路迫狭,不能四面直上,只好鱼贯而前。

  琰尚恨迟慢,从后催趱,不防江外有贼舰驱至,舰中贼弯弓迭射,竞向官军射来。官军无法避免,多被射倒,贼复从舰中登岸,上塘冲击,把官军截做两段,官军前后不能相顾,前面的贼党,顿时起劲,围住桓宝。宝虽称骁悍,究竟不能久持,手下所领的兵士,又是饥敝得很,无力再战,宝自知必死,索性下马格斗,杀贼数十人,刀缺力竭,自刎而亡。余众尽做了刀下鬼兵。

  那谢琰领着后队,不得前进,自然倒退,到了千秋亭,贼众不肯相舍,还是恶狠狠的赶来。琰正在着忙,忽背后有一骑驰至,用刀斫琰马尾,马负痛倒地,琰亦坠下,顶上又着了一刀,便即归阴。究竟是为何人所杀?原来就是帐下督张猛。

  猛既杀琰泄恨,逼官军降贼,官军或逃或降,贼得与猛同入会稽。一不做,二不休,可恨逆猛忍心,还要屠琰家眷。琰有二子肇峻,俱为所害,只有少子混曾尚晋陵公主,孝武帝女。就职都中,幸得免难。后来刘裕破贼左里,活擒张猛,押送与混。混刳出猛肝,生食泄忿。有诏谓:“琰父子陨于君亲,忠孝萃于一门,应并加旌典。”

  乃追赠琰为侍中司空,予谥忠肃。琰子肇得赠散骑常侍,峻得赠散骑侍郎。小子有诗叹道:

  谢家琪草本多栽,况复东山受训来。
  谁料骄兵遭败劫,捐躯徒使后人哀!

  孙恩再入会稽,转寇临海,晋廷当然遣将抵御,欲知后事,请看官续阅下回。

  *==*==*

  孙恩能杀王凝之,而不能杀谢道韫,非有幸有不幸也。凝之迷信道教,不知战守,其死也固宜;道韫以一妇人,能从容抗贼,不为所屈,恩虽剧盗,亦诧为未有,纵之使去。林下高风,令人倾倒,是固《列女传》中独占一席者也。造物忌才而故阨之,又若怜才而特佑之,道韫有知,其亦可无遗恨欤?

  谢琰为安次子,资望并崇,当其奉诏讨贼,累战皆克,亦非真庸劣无能者比。厥后镇守会稽,乃不听将佐之谋,仓猝战败,致为忿将所戕,斯皆由骄之一字误之耳。曹操苻坚,拥兵百万,犹以骄盈复众,况谢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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