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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迫诛奸称戈犯北阙 僭称尊遣将伐西秦(1)


  却说张贵人弑主以后,自知身犯大罪,不能不设法弥缝,遂取出金帛,重赂左右,且令出报宫廷,只说孝武帝因魇暴崩。太子德宗,比西晋的惠帝衷,还要暗弱,怎能摘伏发奸?会稽王道子,向与孝武帝有嫌,巴不得他早日归天,接了凶讣,暗暗喜欢,怎肯再来推究?外如太后李氏,以及琅琊王德文,总道张贵人不敢弑主,也便模糊过去。

  王珣王雅等,统是仗马寒蝉,来管什么隐情,遂致一种弥天大案,千古沈冤。后来《晋书》中未曾提及张贵人,不知她如何结局,应待详考。王国宝得知讣音,上马急驰,乘夜往叩禁门,欲入殿代草遗诏,好令自己辅政。偏侍中王爽,当门立着,厉声呵叱道:“大行皇帝晏驾,太子未至,无论何人,不得擅入,违禁立斩!”

  国宝不得进去,只好怅然回来。越日,太子德宗即位,循例大赦,是谓安帝。有司奏请会稽王道子,谊兼勋戚,应进位太傅,邻扬州牧,假黄钺,备殊礼,无非讨好道子。有诏依议,道子但受太傅职衔,余皆表辞。诏又褒美让德,仍令他在朝摄政,无论大小政事,一律咨询,方得施行。道子权位益尊,声威益盛,所有内外官僚,大半趋炎附热,奔走权门。

  最可怪的是王国宝,本已与道子失欢,不知他用何手段,又得接交道子,仍使道子不念前嫌,复照前例优待,引为心腹,且擢任领军将军。无非喜谀。从弟王绪,随兄进退,不消多说。阿兄既转风使舵,阿弟自然随风敲锣。

  平北将军王恭,入都临丧,顺便送葬。见了道子辄正色直言,道子当然加忌。惟甫经摄政,也想辑和内外,所以耐心忍气,勉与周旋。偏恭不肯通融,语及时政,几若无一惬意,尽情批驳,声色俱厉。

  退朝时且语人道:“榱栋虽新,恐不久便慨黍离了!”

  过刚必折。道子知恭意难回,更加衔恨。王绪谄附道子,因与兄国宝密商,谓不如乘恭入朝,劝相王伏兵杀恭。国宝以恭系时望,未便下手,所以不从绪言。恭亦深恨国宝。有人为恭画策,请召入外兵,除去国宝,恭因冀州刺史庾楷,与国宝同党,士马强盛,颇以为忧,乃与王珣密谈,商决可否。

  珣答说道:“国宝虽终为祸乱,但目前逆迹未彰,猝然加讨,必启群疑。况公拥兵入京,迹同专擅,先应坐罪,彼得借口,公受恶名,岂非失算?不如宽假时日,待国宝恶贯满盈,然后为众除逆,名正言顺,何患不成!”

  恭点首称善。已而复与珣相见,握手与语道:“君近来颇似胡广。”

  汉人以拘谨闻!珣应声道:“王陵廷争,陈平慎默,但看结果如何,不得徒论目前呢。”

  两人一笑而散。

  过了一月,奉葬先帝于隆平陵,尊谥为孝武皇帝。返袝以后,恭乃辞行还镇,与道子等告别。即面语道子道:“主上方在谅闇,冢宰重任,伊周犹且难为,愿相王亲万机,纳直言,远郑声,放佞人,保邦致治,才不愧为良相呢!”

  说着,睁眼注视道子。旁顾国宝在侧,更生愠色,把眼珠楞了数楞。国宝不禁俯首,道子亦愤愤不平,但不好骤然发作,只得敷衍数语,送恭出朝罢了。

  到了次年元旦,安帝加元服,改元隆安。太傅会稽王道子稽首归政,特进左仆射王珣为尚书令,领军将军王国宝为左仆射,兼后将军丹阳尹。尊太后李氏为太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后系故右军将军王羲之女孙,父名献之,亦以书法著名,累官至中书令,曾尚简文帝女新安公主,有女无子。及女得立后,献之已殁,至是始追赠光禄大夫,与乃父羲之殁时,赠官相同。

  史称羲之有七子,惟徽之献之,以旷达称,两人亦最和睦。献之病逝,徽之奔丧不哭,但直上灵床,取献之琴,抚弹许久,终不成调,乃悲叹道:“呜呼子敬,人琴俱亡!”

  说毕,竟致晕倒,经家人舁至床上,良久方苏。他平时素有背疾,坐此溃裂,才阅月余,也即去世。叙此以见兄弟之友爱。徽之字子猷,献之字子敬,还有徽之兄凝之,亦工草隶,性情迂僻,尝为才妇谢道韫所嫌。事见后文。

  且说王国宝进官仆射,得握政权。会稽王道子,复使东宫兵甲,归他统领,气焰益盛。从弟绪亦得为建威将军,与国宝朋比为奸,朝野侧目。国宝所忌,第一个就是王恭,次为殷仲堪,尝向道子密请,黜夺二人兵权。

  道子虽未照行,谣传已遍布内外,恭镇戍京口,距都甚近,都中情事,当然早闻,因即致书仲堪,谋讨国宝。仲堪在镇,尝与桓玄谈论国事,玄正思利用仲堪,摇动朝廷,便乘隙进言道:“国宝专权怙势,唯虑君等控驭上流,与他反抗,若一旦传诏出来,征君入朝,试问君将如何对付哩?”

  仲堪皱眉道:“我亦常防此着,敢问何计可以免忧?”

  玄答道:“王孝伯即王恭表字。嫉恶如仇,正好与他密约,兴晋阳甲,入清君侧,援引《春秋》晋赵鞅故事。东西并举,事无不成!玄虽不肖,愿率荆楚豪杰,荷戈先驱,这也是桓文义举呢。”

  仲堪听着,投袂而起,深服玄言。遂外招雍州刺史郗恢,内与从兄南蛮校尉殷顗,南郡相江绩,商议起兵。顗不肯从,当面拒绝道:“人臣当各守职分,朝廷是非,与藩臣无涉,我不敢与闻!”

  绩亦与顗同意,极言不可,惹得仲堪动怒,勃然作色。顗恐绩及祸,从旁和解。绩抗声道:“大丈夫各行己志,何至以死相迫呢?况江仲元绩自称表字。年垂六十,但恨未得死所,死亦何妨!”

  说着,竟大踏步趋出。仲堪怒尚未平,将绩免职,令司马杨佺期代任,顗亦托疾辞职。仲堪亲往探视,见顗卧着,似甚困顿。乃顾问道:“兄病至此,实属可忧。”

  顗张目道:“我病不过身死,汝病恐将灭门。宜求自爱,勿劳念我!”

  仲堪怀闷而出。嗣得郗恢复书,亦不见允,因复踌躇起来。适值王恭书至,乃想出一条圆滑的法儿,令恭即日先驱,自为后应。恭得了复书,喜如所愿,便即遣使抗表道:

  后将军国宝,得以姻戚频登显列,道子妃为国宝妹,故称姻戚,事见七十六回。不能感恩效力,以报时施,而专宠肆威,以危社稷。先帝登遐,夜乃犯阙叩扉,欲矫遗诏,赖皇太后明聪,相王神武,故逆谋不果。又夺东宫现兵,以为己用,谗嫉二昆,甚于仇敌。与其从弟绪同党凶狡,共相煽连,此不忠不义之明证也。以臣忠诚,必亡身殉国,是以谮臣非一,赖先帝明鉴,浸润不行。昔赵鞅兴甲,诛君侧之恶,臣虽驽劣,敢忘斯义!已与荆州督臣殷仲堪,约同大举,不辞专擅,入除逆党,然后释甲归罪,谨受钺钺之诛,死且不朽!先此表闻。

  为了王恭这篇表文,遂令晋廷大臣,个个心惊。当下传宣诏命,内外戒严,道子日夕不安,即召王珣入商大计。珣本为孝武帝所信任,孝武暴崩,珣不得预受顾命,名虽加秩,实是失权。及应召进见,道子便问道:“二藩作逆,卿可知否?”

  珣随口答辩道:“朝政得失,珣勿敢预;王殷发难,何从得知?”

  道子无词可驳,只好转语王国宝,且有怨言。国宝实是无能,急得不知所措。此时用不着媚骨了。没奈何派遣数百人,往戍竹里,夜遇风雨,竟致散归。

  国宝越加惶惧,王绪进语国宝道:“王珣阴通二藩,首当除灭,车胤现为吏部尚书,实与珣同党。为今日计,急矫托相王命,诱诛二人,拔去内患,然后挟持君相,出讨二藩,人心一致,怕甚么逆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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