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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子逼母燕太后自尽 弟陵兄晋道子专权(1)


  却说王建入帐,请魏王珪尽杀燕军,略谓燕恃强盛,来侵我国,今幸得大捷,俘获甚众,理应悉数诛戮,免留后患,奈何反纵使还国,仍增寇焰云云。珪尚以为疑,顾语诸将道:“我若果从建言,恐南人从此仇视,不愿向化,我方欲吊民伐罪,怎可行得?”

  吊民伐罪一语,不免过夸,但珪之本心,却还可取。偏诸将赞同建议,共请行诛。建又向珪固争,珪乃命将数万俘虏,尽数坑死,才引还盛乐去了。燕太子宝,弃师遁还,不满人口,宝亦自觉怀惭,请再调兵击魏。范阳王德,亦向垂进言道:“参合一败,有损国威,索虏凶狡,免不得轻视太子,宜及陛下圣略,亲往征讨,摧彼锐气,方可免虑,否则后患恐不浅了!”

  即能摧魏,亦未必果无后患!垂乃命清河公会领幽州刺史,代高阳王隆镇守龙城,又使阳城王兰汗为北中郎将,代长乐公盛镇守蓟郡。会为太子宝第二儿,与盛为异母兄弟,盛妻兰氏,即兰汗女,且与垂生母兰太后,系出同宗,所以亦得封王。垂使两人代镇,是要调还隆盛部曲,同攻北魏,定期来春大举。太史令入谏道:“太白星夕没西方,数日后复见东方,不利主帅,且此举乃是躁兵。躁兵必败!”

  垂以为天道幽远,不宜过信,仍然部署兵马,准备出师。惟自参合陂败后,精锐多半伤亡,急切招募,未尽合用。尚幸高阳王隆,带得龙城部曲,驰入中山,军容很是精整,士气方为一振。垂复遣征东将军平视,发兵冀州,不料平视居然叛垂。视弟海阳令平翰,又起兵应视,镇东将军余嵩,奉令击视,反至败死。垂不得已亲出讨逆,视始怯遁。翰自辽西取龙城,亦由清河公会,遣将击走,奔往山南。于是垂留范阳王德守中山,自率大众密发,逾青岭,登天门,凿山开道,出指云中。

  魏陈留公拓跋虔,正率部落三万余家,居守平城。垂至猎岭,用辽西王农,高阳王隆,为前锋驱兵袭虔。虔自恃初胜,未曾设防,待至农隆两军掩至城下,方才知悉。他尚轻视燕军,即冒冒失失的率兵出战。龙城兵甚是勇锐,呐一声喊,争向虔军队内杀入。虔拦阻不住,方识燕军厉害,急欲收兵回城,那慕容隆已抄出背后,堵住门口。待虔跃马奔回,当头一槊,正中虔胸,倒毙马下。内外魏兵,见虔被杀,统吓得目瞪口呆,无路奔逃,只好弃械乞降。隆等引众入城,收降魏兵三万余人,当即向垂报捷。

  垂进至参合陂,见去年太子宝战处,积尸如山,不禁悲叹,因命设席祭奠。军士感念存亡,统皆哀号,声震山谷。垂由悲生惭,由惭生愤,霎时间胸前暴痛,竟致呕血数升,几乎晕倒。左右忙将垂舁登马车,拟即退还,垂尚不许,仍命驱军前行,进屯平城西北三十里。太子宝等本已赴云中,接得垂呕血消息,便即引归。

  魏王珪闻燕军深入,却也惊心,意欲北走诸部,嗣又有人传报,讹言垂已病死阵中,复放大了胆,率众南追。途次得平城败耗,更退屯阴山。垂驻营中十日,病且益剧,乃逾山结营,筑燕昌城,为防魏计,既而还至上谷,竟至殁世。遗命谓祸难方启,丧礼务从简易,朝终与殡,三日释服,惟强寇在迩,应加戒备,途中须秘不发丧,待至中山,方可举哀治葬等语。太子宝一律遵行,密载垂尸,亟还中山,然后发丧。

  垂在位十三年,殁年已七十有一。由太子宝嗣即帝位,谥垂为神武皇帝,庙号世祖。尊母段氏为太后,改建兴十一年为永康元年。垂称王二年,虽易秦为燕,未定年号,至称帝以后,方改年建兴。事见前文。命范阳王德,都督冀兖青徐荆豫六州军事,领冀州牧,镇守邺城,辽西王农,都督并雍益梁秦凉六州军事,领并州牧,镇守晋阳,赵王麟为尚书左仆射,高阳王隆为右仆射,长乐公盛为司隶校尉,宜都王凤为冀州刺史。余如异姓官吏,亦晋秩有差。

  宝为慕容垂第四子,少时轻狡,也无志操,弱冠后冀为太子,乃砥砺自修,崇尚儒学,工谈论,善属文,曲事乃父左右,购得美名。垂因立为储贰,格外宠爱。其实宝是假名窃位,既得逞志,复露故态,中外因此失望。

  垂继后段氏,尝乘间语垂道:“太子姿质雍容,轻柔寡断,若遇承平时候,尚足为守成令主;今国步艰难,恐非济世英雄,陛下乃托以大业,妾实未敢赞成!辽西高阳二王,本为陛下贤子,何不择一为嗣,使保国祚!赵王麟奸诈强愎,他日必为国患,这乃陛下家事,还乞陛下图谋,毋贻后悔!”

  垂不禁瞋目道:“尔欲使我为晋献公么?”

  段氏见话不投机,只好暗暗下泪,默然退出。原来宝为先段后所出。麟农隆柔熙,出自诸姬,均与继后段氏,不属毛里。段氏生子朗鉴,俱尚幼弱,所以垂疑段后怀妒,从中进谗,不得不将她叱退。段氏既怏怏退出,适胞妹季妃入见,季妃为慕容德妻,【见六十四回。】因即流涕与语道:“太子不才,内外共知,惟主上尚为所蒙,我为社稷至计,密白主上,主上乃比我为骊姬,真是冤苦!我料主上百年以后,太子必丧社稷!赵王又必生乱,宗室中多半庸碌,惟范阳王器度非常,天若存燕,舍王无第二人呢!”

  段元妃未尝无识,惟为此杀身亦是失计。季妃亦不便多言,但唯唯受教罢了。古人说得好,属垣防有耳,窗外岂无人?段后告垂及妹,虽亦秘密相商,但已被人窃听,传出外面,为太子宝及赵王麟所闻。两人当然怀恨,徐图报复。到了宝已嗣位,故旧大臣,总援着旧例,尊皇后为皇太后,宝说不出从前嫌隙,只好暂时依议。

  过了半月,即使麟入胁段太后道:“太后前日,尝谓嗣主不能继承大业,今果能否?请亟自裁,还可保全段宗!”

  段太后听了,且怒且泣道:“汝兄弟不思尽孝,胆敢逼杀母后,如此悖逆,还想保守先业么?我岂怕死,但恐国家将亡,先祖先宗,无从血食呢!”

  说毕,便饮鸩自杀。虽不做凡人妻,但结果亦属欠佳。麟出宫语宝,宝与麟又复倡议,谓段氏曾谋嫡储,未合母道,不宜成丧。

  群臣也不敢进谏。惟中书令眭邃抗议道:“子无废母的道理,汉时阎后亲废顺帝,尚得配享太庙,况先后语出传闻,虚实且未可知,怎得不认为母?今宜依阎后故事,遵礼发丧。”

  宝乃为太后成服袝葬,追谥为成哀皇后。这且慢表。

  且说晋孝武帝亲政以后,权由己出,颇知尽心国事,委任贤臣。淝水一战,击退强秦,收复青兖河南诸郡,晋威少振。事俱散见前文。太元九年,崇德太后褚氏崩,朝议以帝与太后,系是从嫂,服制上不易规定。褚氏为康帝后,康帝为元帝孙,而孝武为元帝少子,简文帝三男,故对于褚后实为从嫂。

  独太学博士徐藻,援《礼经》夫属父道、妻皆母道的成训,推衍出来,说是夫属君道,妻即后道,主上曾事康帝为君,应事褚后为后,服后应用齐衰,不得减轻云云。孝武帝遂服齐衰期年,中外称为公允。惟孝武后王氏,嗜酒骄妒,有失阃仪,孝武帝特召后父王蕴,入见东堂,具说后过,令加训导。蕴免冠称谢,入宫白后,后稍知改过,不逾大节。

  过了五年,未产一男,竟至病逝。褚太后与王皇后,并见六十四回中。当时后宫有一陈氏女,本出教坊,独长色艺,能歌能弹,应选入宫。孝武帝方值华年,哪有不好色的道理,花朝拥,月夜偎,尝尽温柔滋味,竟得产下二男,长名德宗,次名德文。本拟立为继后,因她出身微贱,未便册为正宫,不得已封为淑媛,但将中宫虚位,隐然以皇后相待。偏偏红颜不寿,翠袖生寒,到了太元十五年,又致一病告终。

  孝武帝悲悼异常。幸复得一张氏娇娃,聪明伶俐,不亚陈淑媛,面庞儿闭月羞花,更与陈淑媛不相上下,桃僵李代,一枯一荣,孝武帝册为贵人,得续欢情,才把陈淑媛的形影,渐渐忘怀,又复易悲为喜了。【为下文被弑伏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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