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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杀妻孥赵主寡恩 协君臣燕都却敌(2)


  河间公石宣,乐安公石韬,皆邃庶弟,得虎宠爱,邃独视如仇雠,虎毫不加察,也变做一个糊涂虫,左抱娇妾,右执大觥,镇日里昏醉沈迷,不问朝事。邃尝有事呈报,虎嫌他琐碎,即呵斥道:“这等小事,呈报什么?”

  后来邃未报闻,被虎察觉,又召邃入骂道:“为什么掯匿不报?”

  邃未免记述前言,益触虎怒,往往鞭笞交下,不少宽贷。邃屡遭鞭责,当然不平,私语中庶子李颜等道:“官家指主子言。很难服侍,我欲行冒顿故事,卿等肯从我否?”

  冒顿弑父自立,见前汉事。颜等不敢置词,都与傀儡相似。邃即托词有疾,不出莅事,暗中却带领宫僚,共计五百余骑,往饮李颜家。酒至半酣,顾颜与语道:“我欲往杀河间公。”

  颜答言:“今日饮酒,且从缓图。”

  邃又狂饮数觥,因酒使气,勃然起座,即上马饬众道:“快随我杀河间公,如或不从,便当斩首。”

  大家骇走。颜叩头苦谏,邃亦醉不能支,踉跄趋归。

  虎闻邃有疾,拟往探视,命人驾车,蓦见一人趋入,叩马谏阻道:“陛下不宜屡往东宫。”

  虎瞧将过去,乃是大和尚佛图澄,遂延他入座,且命停车不赴。原来佛图澄言多奇验,很为虎所敬信。及与澄谈了数语,澄即别去,虎又不禁怀疑,瞋目大言道:“我为天下主,难道亲如父子,反不相信么?”

  随即遣女官觇邃。邃佯呼与语,背地里拔出佩剑,殴击女官。幸亏女官身材伶俐,只被他击了一下,便转身逃出,奔回报虎。虎乃大怒,收逮中庶子李颜等三十余人,当面诘问。颜知无可讳,具白邃状。虎仍责他辅导无方,都令推出斩首,全是强暴行为。因将邃幽锢东宫。甫经半日,便令释出,传他入见。邃照常朝谒,并未叩谢,拜毕便退。虎令左右传谕道:“太子当入朝中宫,奈何便去?”

  邃似无所闻,昂头径出。于是虎怒不可遏,立废邃为庶人,仍把他拘禁起来。到了夜间,索性遣人杀邃,并邃妻张氏,及男女二十六人,一律诛死,同瘗一棺。又杀东宫僚属二百余人,就是邃母王后郑樱桃,也连坐得罪,被废为东海太妃,另立河间公宣为太子,宣母杜昭仪为后。

  适燕主慕容廆,遣使至赵,具表称藩,愿乞师会讨段氏。虎最喜用兵,又见皝表文恭顺,当然大悦,便与来使约定师期,遣他归报,当即招募壮士三万人,赐官龙腾中郎。旋命横海将军桃豹,渡辽将军王华,统领舟师十万,出漂渝津。虎骧将军支雄,冠军将军姚弋仲,统领步骑十万,充作前锋,往伐段氏。虎也督率亲兵,出次金台。段氏酋长名辽,闻赵将入犯,先遣从弟段屈云,进袭幽州,刺史李孟,退保易州。及支雄兵到,击退屈云,复长驱直进,连拔四十余城。

  燕王慕容廆,亦出兵遥应,攻掠令支北面。令支即段氏建牙处,段辽使弟兰御皝,为皝所诱,引入伏中,大破兰兵,驱五千户而返。辽南北皆败。又闻赵兵已入安次,杀毙部酋那楼奇,不由的心惊意骇,急率母妻子姓等,夤夜出奔,逃往密云山。辽左长史刘群,右长史卢谌,司马崔悦等,封好府库,遣使至虎军乞降。

  虎再遣将军郭泰麻秋,带着轻骑二万,倍道追辽。行至密云,与辽相遇,辽众无心恋战,怎能敌得过赵兵?眼见是仓皇四溃,如鸟兽散。辽亦单骑窜去,连母妻都不及顾,尽被赵兵挈住,又乘势追杀,斩首三千级。虎直入令支,据住辽宫,正值辽子乞特真,赍献表文,情愿投诚,并贡名马百匹。虎许令降附,收受名马,徙民户二万余人,入居司雍兖豫四州。

  是时,燕王慕容廆,已早还师,不复来会。虎恨他无礼,拟移军攻燕。佛图澄随虎偕行,从旁谏阻道:“燕势方盛,福德正隆,现在未可加兵,不若班师为是。”

  虎作色道:“我率大众进攻,战必胜,攻必取,区区小竖,唾手可擒,能逃到哪里去呢?”

  太史令赵揽亦入谏道:“燕地岁星所守,行师无功,且恐受祸。”

  虎大怒道:“你也敢来阻我么?”

  命左右鞭揽百下,把他逐出,谪为肥如长。当下引众出令支城,攻入燕境,并遣使招诱民夷。燕地各郡县,却也闻风惶骇,相继请降。虎得燕城三十六,乘锐东进,直捣棘城,有众数十万,四面猛扑,呐喊声震彻辽东。燕王皝日夕担忧,竟欲出走。

  帐下将士慕舆根进言道:“赵强我弱,不宜轻动,大王若一举足,全局瓦解,适张赵威。若赵人掠我国民,夺我府实,兵多粮足,如何可敌?且赵人四面环迫,正欲大王畏惧出亡,奈何堕他诡计?今不若固守坚城,镇定士心,观形察变,出奇制胜,就使不能济事,走亦未晚,怎可望风委去,自速灭亡哩?”

  言之有理。皝乃决计守城,但面上总难免惧色。玄菟太守刘佩献议道:“今强寇在外,众志惊惶,国事安危,系诸一人。大王今日,无从推诿,当振作精神,率厉将士,不宜再示疲弱。事已万急,臣愿拚死出击,就使不能大捷,亦可小挫敌锋,借定众心呢。”

  皝乃许诺。佩即率敢死士数百骑,乘夜出城,掩击赵兵。赵兵虽然防备,究竟夜深月黑,不知有多少来军,仓猝抵敌,虚张声势。那佩众却人自为战,不按纪律,但用短兵突阵,乱砍乱斫,俘斩赵兵数百名,便收军入城。为了这一番踹营,赵兵稍稍气沮,守卒才有生机。

  皝再向封奕问计,奕答道:“石虎凶残已甚,人神共嫉,祸败将至,计日可待。今倾国远来,攻守势异,彼虽强横,无能为患。若顿兵多日,必将自乱,大王但坚守不怠,俟彼退去,遣锐追击,必得大胜。”

  皝意乃安。石虎射书招降。守兵拾书呈皝,皝扯碎来书,慨然说道:“孤方欲规取天下,肯降这凶竖么?”

  既而虎督兵猛攻,四面蚁附,缘城而上。守将慕舆根等,力战不退,所有缘城的赵兵,尽被击仆,相持至十余日,赵兵死了无数,终不能克。虎无法可施,只好引退。行了数里,忽见后面尘头大起,燕兵努力追来。为首一员少年将官,横槊跃马,当先趋至,大呼:“石虎快来受死。”

  虎闻声怒起,饬令大众回马接战,偏各军都有归志,不服号令,随你石虎如何督饬,只是掉头不顾,落荒窜去。小子有诗叹道:

  自古佳兵定不祥,况兼暴戾等豺狼。
  劳师已久军心溃,失律贻凶即否臧。

  欲知石虎能否退敌,下回再当表明。

  *==*==*

  晋元东渡,两河为墟,胡羯鲜卑诸部落,乘势入据,互相吞并,其目无典午也久矣。独凉州张氏,本为汉族,世奉晋室,如张骏之申请北伐,尤为东晋史上仅见之文字。本回录入原表,所以旌张氏之忠也。

  惜乎!江左诸君,志在偏安,无暇北讨,而残虐凶暴之石虎,反得横行河洛,称霸一方,天地晦盲,虏腥四煽,岂非一极大厄运欤?夫石虎宠妾杀妻,性本残忍,及子邃谋逆,连坐妻孥。邃有罪当诛,邃之妻子,何为俱诛?东宫僚属,宁无臧否?一并屠戮,其草菅人命也甚矣!

  至若攻燕一役,顿兵城下,日久无功,虽由燕臣之善谋,坚守不挠,要亦由石虎之暮气已深,天不容其再逞耳。否则如慕容廆之戕贼骨肉,背盟败约,亦石虎之流亚也,虎何至遽为所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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