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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图东吴羊祜定谋 讨西虏马隆奏捷(2)


  况孙皓恣情任意,与下多忌,将疑于朝,士困于野,平常之日,独怀去就,兵临之际,必有应者,终不能齐力致死,已可知也。又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楯,不如中国,唯有水战,是其所长,但我兵入境,则长江非复彼有,还保城池,去长就短,我军悬进,人有致节之志,吴人战于其内,徒有凭城之心,如此则军不逾时,克可必矣。乞奋神断,毋误事机,臣不胜櫜鞬待命之至。

  ***

  这表呈上,武帝很为嘉纳,即召群臣会议进止。贾充荀勖、冯紞,力言未可,廷臣多同声附和,且言秦凉未平,不应有事东南。武帝因饬祜且缓进兵。祜复申表固请,大略谓:“吴虏一平,胡寇自定,但当速济大功,不必迟疑。”

  武帝终为廷议所阻,未肯急进。祜长叹道:“天下不如意事,常十居八九,当断不断,天与不取,恐将来转无此机会了。”

  既而有诏封祜为南城郡侯,祜固辞不拜。平时嘉谟入告,必先焚草,所引士类,不令当局得闻,或谓祜慎密太过,祜慨然道:“美则归君,古有常训。至若荐贤引能,乃是人臣本务,拜爵公朝,谢恩私室,更为我所不取呢。”

  又尝与从弟琇书道:“待边事既定,当角巾东路,言归故里,不愿以盛满见责。疏广见汉史。便是我师哩。”

  如此志行,颇足令后人取法。咸宁四年春季,祜患病颇剧,力疾求朝,既至都下,武帝命乘车入视,使卫士扶入殿门,免行拜跪礼,赐令侍坐。祜仍面请伐吴,且言:“臣死在朝夕,故特入觐天颜,冀偿初志。”

  武帝好言慰谕,决从祜谋。祜乃趋退,暂留洛都。武帝不忍多劳,常命中书令张华,衔命访祜。祜语华道:“主上自受禅后,功德未著,今吴主不道,正可吊民伐罪,混一六合,上媲唐虞,奈何舍此不图呢?若孙皓不幸早殁,吴人更立令主,虽有众百万,也未能轻越长江,后患反不浅哩。”

  华连声赞成。祜唏嘘道:“我恐不能见平吴盛事,将来得成我志,非汝莫属了。”

  华唯唯受教,复告武帝。武帝复令华代达己意,欲使祜卧护诸将。祜答道:“取吴不必臣行,但取吴以后,当劳圣虑,事若未了,臣当有所付授,但求皇上审择便了。”

  未几疾笃,乃举杜预自代。预已起任度支尚书,应第二回。至是因祜推荐,即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预尚未出都,祜已疾终私第,享年五十八。武帝素服临丧,恸哭甚哀。是时天适严寒,涕泪沾着须鬓,顷刻成冰,及御驾还宫,特赐祜东园秘器,并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追赠太傅,予谥曰成。

  祜本南城人,九世以清德著名。【补述籍贯,以地表人,本书著名人物,概用此例。】自祜出镇方面,起居服食,仍守俭素,禄俸所入,皆分赡九族,或散赏军士,家无余财,遗命不得厚殓,并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武帝高祜让节,许复本封。原来祜曾受封巨平侯,巨平系是邑名,与南城不同。襄阳百姓,闻祜去世,追忆遗惠,号哭罢市。祜生前在襄阳时,好游岘山,百姓因就山立祠,岁时享祭,祠外建碑,道途相望,相率流涕,后来杜预号此碑为堕泪碑。

  太傅何曾,同时逝世。曾性颇孝谨,整肃闺门,自少至长,绝意声色,晚年与妻相见,尚各正衣冠,礼待如宾。惟阿附贾充,无所建白,自奉甚厚,一食万钱,尚谓无下箸处。博士秦秀,为曾议谥,慨语同僚道:“曾骄侈过度,名被九域,生极恣情,死又无贬,王公大臣,尚复何惮?谨按谥法,名与实异曰缪,恬乱肆行曰丑,可谥为缪丑公。”【恰也爽快。】

  武帝忆念勋旧,不欲加疵,仍策谥为孝。比羊叔子何如?正拟举兵伐吴,忽闻凉州兵败,刺史杨欣,又复战死,武帝又未免踌躇,仆射李熹,独举匈奴左部帅刘渊,使讨树机能,侍臣孔恂谏阻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刘渊岂可专征?若使他讨平树机能,恐西北边患,从此益深了。”

  武帝乃不从熹言。

  看官听着!刘渊是西晋祸首,小子既经叙及,不得不详为表明。

  从前南匈奴与汉和亲,自称汉甥,冒姓刘氏。魏祖曹操,曾命南匈奴单于呼厨泉,入居并州境内,分匈奴部众为五部。左部帅刘豹,系呼厨泉兄子,部族最强。后司马师用邓艾计,分左部为二,另立右贤王,使居雁门。豹子名渊,字元海,幼即俊异,师事上党人崔游,博习经史,尝语同学道:“我常耻随陆无武,绛灌无文。【随何、陆贾、绛侯周勃、灌婴,皆汉初功臣。】随陆遇汉高祖,不能立业封侯,绛灌遇汉文帝,不能兴教劝学,这岂非一大可惜么?”

  于是兼学武事,日演骑射,少长已膂力过人,入为侍子,留居洛阳。安东将军王浑父子,屡称渊文武兼长,可为东南统帅,李熹又荐他督领西军,俱被孔恂等谏阻。渊得知消息,密语好友王弥道:“王李见知,每相推荐,非徒无益,恐反为我患哩。”

  因纵酒长啸,欷歔流涕。

  当有人告知齐王攸,攸入奏武帝道:“陛下不除刘渊,臣恐并州不能久安。”

  王浑在侧,独替渊解免道,“大晋方以信义怀柔殊俗,奈何无故加疑,杀人侍子呢?”

  晋主遂释渊不诛,未几豹死,竟授渊为左部帅,出都而去。纵虎归山。

  已而复闻树机能攻陷凉州,武帝且忧且叹道:“何人为我讨平此虏?”

  道言未毕,左班内闪出一人道:“陛下若肯任臣,臣决能平虏。”

  武帝瞧将过去,乃是司马督马隆,便接口道:“卿能平贼,当然委任,但未知卿方略何如?”

  隆答道:“臣愿募勇士三千人,率领西行,陛下不必预问战略,由臣临敌制谋,定能报捷。”

  武帝大喜道:“卿能如是,朕复何忧?”

  当下命隆为讨虏将军,兼武威太守。廷臣多言隆本小将,妄谈难信,且现兵已多,何必再募勇士?武帝不听,一意委隆。隆设局募兵,悬标为的,须引弓四钧,挽弩九石,方得合选。隆亲自简试,得三千五百人,称为已足。又自至武库选仗,武库令但给敝械,与隆忿争。隆复入白武帝,陈明武库令阻难情形,武帝因传谕武库令,任隆自择。隆始得往取精械,分给勇士,一面入朝辞行。

  武帝面许给三年军资,隆拜命出都,向西进发。行过温水,树机能等拥众数万,据险拒守。隆见山路崎岖,不易轻进,乃令部下造起扁箱车,载兵徐进,遇着地方辽阔,联车为营,四面排设鹿角,相随并趋,一入狭径,另用木屋覆盖车上,得避弓弩。胡兵虽有埋伏,也觉技无所施,就使出来拦阻,亦被隆逐段杀退。【始终不外持重。】隆且战且前,并令勇士挽弓四射,发无不中。胡兵多应弦倒地,有几个侥幸脱彀,均皆骇散。因此隆冒险进兵,如同平地,转战千里,未尝一挫,反杀伤胡虏数千人,得直抵武威镇所。

  自从隆领兵西进,音问杳然,好几月不见军报,朝廷颇以为忧。或谓隆已陷没,故无音耗,及隆使到达,始知他已安抵武威。武帝抚掌欢笑,自喜知人,诘朝召语群臣道:“朕若误信卿等,是已无秦凉了。”

  群臣怀惭退去。武帝即降诏奖隆,假节宣威将军,加赤幢曲盖鼓吹,未几,又得隆捷报,已擒降鲜卑部酋数人,得众万余,又未几更闻报大捷,十年以来的巨寇树机能,竟被隆乘胜奋斫,枭首凉州,秦凉各境,一律肃清。小子有诗咏道:

  用兵最忌是拘牵,良将功成在任专。
  十载胡氛从此扫,明良相遇自安全。

  秦凉既平,武帝拟按功行赏,偏朝上一班奸臣,又复出来阻挠,毕竟隆众能否邀赏,且看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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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书》有言:“取乱侮亡。”吴主孙皓,淫暴无道,已寓乱亡之兆,羊祜之决议伐吴,亦即取乱侮亡之古义耳。惟前时吴尚有人,内得陆凯之为相,外得陆抗之为将,故羊祜虚与周旋,未敢进逼。“将军欲以巧胜人,盘马弯弓故不发。”羊叔子庶几近之,或谓其刈谷偿绢,送还猎兽,第愚弄吴人之狡术,殊不足道,不知外交以才不以德,必拘拘然绳以仁义,几何而不蹈宋襄之覆辙也。况岘首筑祠,堕泪名碑,三代以下,亦不数觏。本回详为演述,褒扬之义,自在言中。彼如马隆之得平树机能,未始非晋初名将,观晋武之倚重两人,乃知开国之主,必有所长,不得以外此瑕疵,遽掩其知人之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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