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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颎传


  高颎[jiǒng],字昭玄,一名敏,自称是渤海蓨人。祖先因在北部边疆做官,死在辽东。曾祖父高暠,太和中从辽东回到魏国,官至卫尉卿。祖父孝安,曾任兖州刺史。

  颎父高宾,出仕东魏,官居谏议大夫。大统六年(540),为避谗害弃官投奔西魏,独孤信用高宾为幕僚,赐姓独孤氏。独孤信被杀害,高宾和妻子儿女被徙于蜀。隋文献皇后因为高宾是她父亲的旧属,常常出入于高宾家中。高宾在政事上很机敏,外事果断。赐武阳县伯爵,历任齐公宇文宪府长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襄州总管府司录,死于襄州。及高颎显贵后,开皇年间,追赠礼部尚书、武阳公,隘号为简。

  高颎自幼聪明敏捷,有大器量,学涉文史,特别擅长辞令。当初,高颎孩提时,家有柳树,高约百尺,宛如伞盖。家乡父老们说:“这一家要出大贵人。”十七岁那年,周齐王宇文宪任命他为记室。袭父爵为武阳县伯,又升任内史下大夫。因平定齐国有功,晋升为开府。

  隋文帝执政,平时就知道高颎精明强干,熟悉军事,智多谋广,想要把高颎召入自己府中。派遣邗公杨惠向高颎说明这种意思,高颎得旨后十分高兴,说:“愿效犬马之劳。即使杨公的事不能成功,也不怕灭族之祸。”于是任隋文帝府司录。这时,长史郑译、司马刘昉,都因奢侈纵欲被疏远,文帝更加中意高颎,视为心腹,尉迟迥起兵作乱,文帝令韦孝宽领兵讨伐,大军到了河阳,就没有人敢打头阵了。文帝因诸将不和,命令崔仲方监军,仲方因父亲在山东就推辞了。这时,高颎见刘昉、郑译等人都没有去的意思,就主动请命,正合文帝的意思。高颎受命出发,派人向母亲辞行说:“忠孝不能两全,儿上路时很悲痛。”到了军中,令人在泌水上建桥,贼兵在上游放下水阀,高颎事先令人用堵水的土袋防备。过河之后,焚烧浮桥,率兵力战,大破尉迟迥军。从军中回京,侍宴于卧室中,文帝撤掉御用的帷帐赐给高颎。擢升为柱国,改封为义宁县公,改任丞相府司马,更加得到文帝的信任。

  文帝受禅即位,任命高颎为尚书左仆射、纳言,晋爵为渤海郡公。朝臣没有人能和他相比,文帝常常称他为独孤,而不称其名。高颎佯装避讳权势,上表请求辞职,位居苏威之下。文帝想成就他的美名,解除了高颎的仆射之职。过了几天,文帝说:“苏威高居前朝,高颎能够举荐贤才。我听说举荐贤才应该受到很高的奖赏,怎么能够让他辞官呢!”于是令高颎官复原职。很快又拜任左卫大将军。仍兼原职。突厥屡屡侵犯边境,为害边民,诏令高颎镇守边关。还朝时,赐马百匹,牛羊数千。兼任新都大监,朝迁制度多出自高颎。高颎每次朝见都坐在朝堂北边的槐树下,那棵槐树不成行列,有司准备把它砍伐掉。文帝特意命令不要砍伐,留下来给后人做个示范。文帝就是这样看重高颎。又升任左领军大将军,仍兼原职。母丧,为母守丧辞职,过了二十天,文帝令其复职处理事务,高颎痛哭流涕,推辞谦让,未获允许。

  开皇二年(582),长孙览、元景山等领兵讨伐陈国,文帝令高颎节制调度诸军。适逢陈宣帝死,高颎因为有不伐丧之礼,请求班师。萧岩叛乱,诏令高颎安抚江汉之地,深得人心。文帝曾经问高颎攻取陈国的方略,高颎说:“江北地寒,收获的时间迟;江南气候热,水田热的早。计算江南收获的季节,稍稍调集一些人马,虚张声势,假装进攻之势。陈兵必定屯兵防守,足可以误其农时。他们把兵聚集起来之后,我方就解甲归田,再三这样,陈兵习以为常。之后我方再调集兵力,他们必定不相信我方会进攻,在他们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方派大兵渡江,登陆作战,士气更加高涨。再说,江南土层浅,房屋多是用竹子茅草搭起的,储存食物,都不用地窖。秘密派遣人渡江,借风放火,等他们修建好后,再放火焚烧。这样做的话,用不了几年,江南的财力就会耗尽了。”文帝采用高颎的计谋,陈国因此更加穷困。

  九年(589),晋王杨广率师大举伐陈,用高颎为元率府长史,三军的行动皆由高颎裁断。陈国既平,晋王想纳陈后主宠姬张丽华。高颎说:“武王灭殷,杀掉妲己。如今平定陈国,不应该取张丽华。”就下令斩之,晋王很不高兴。大军还朝,因功加上柱国,晋爵为齐国公,赏赐丝帛九千段,确定食禄千乘县一千五百户。文帝犒劳他说:“公伐陈之后,有人说公要造反,朕已经把他杀了。君臣和睦,不是小人能离间得了的。”高颎又一次辞职,诏令不许。

  此后,右卫军庞晃和将军卢贲等人,前前后后在文帝面说高颎的不是。文帝大怒,把他们都贬黜了。文帝于是对高颎说:“独孤公像铜镜一样,每磨一次,都更加明亮。”不久,尚书都事姜晔、楚州行参军李君才一起奏称水旱不调,罪过在于高颎,请求废黜,二人皆获罪免职。文帝和高颎更为亲密。文帝巡幸并州,留高颎守京师。还朝后,赐高颎缣五千匹,行宫一所作为庄舍。其夫人贺拔氏病死,文帝常遣使问讯不绝。文帝亲自到高颎宅第,赐钱百万,绢万匹,又赐给一匹千里马。文帝曾平静地命高颎和贺若弼说一说平定陈国之事,高颎说:“贺若弼先献十条计策,后来又在蒋山苦战破贼。我只是一个文官,怎敢和猛将论功劳大小!”文帝大笑,时论称赞高颎有谦让之德。不久,其子表仁娶太子杨勇之女,前后赏赐的物品很多,无法计算。

  当时有荧惑星入太微垣,侵犯左执法。术士刘晖私下对高颎说:“天象对宰相不利,可修德以祈禳之。”高颎惊恐不安,把刘晖的话奏知文帝。文帝厚加赏慰。突厥侵犯边关,文帝命高颎为元帅,抗击突厥军。兵出白道,进入沙漠,遣使入朝请求援兵,近臣说高颎要造反,文帝没有同意增援,高颎也同样大破贼兵,得胜还朝。

  这时,太子杨勇失宠,文帝有废立太子的意思,对高颎说:“有神告知晋王妃,说晋王必定享有天下。”高颎跪着说:“长幼有序,太子不可废。”文帝于是就作罢了。独孤皇后知道高颎志不可夺,阴谋除掉高颎。当初,高颎夫人死的时候,皇后对文帝说:“高仆射老了,死了夫人,陛下为何不替他再娶一个呢?”文帝把皇后的话告诉高颎,高颎流泪辞谢道:“臣如今已经老了,退朝后只是斋居读佛经而已。虽然陛下十分哀怜老臣,但若说到另娶妻室,不是老臣的愿望。”文帝于是作罢。到了现在,高颎的爱妾生下一个男孩,文帝听到后很高兴,皇后非常不高兴,说:“陛下还相信高颎吗?当初陛下想给高颎娶妻室,高颎心里想着爱妾,当面欺骗陛下,如今他的诡诈已经露出来了。”文帝因此疏远了高颎。

  适逢商议讨伐辽东,高颎坚决劝阻。文帝不听,任命高颎为元帅长史,跟从汉王杨谅征讨辽东,遇到阴雨疾役,大军不利而还。皇后对文帝说:“高颎当初就不想去,陛下勉强他去,妾本来就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文帝因汉王年少,把军队都托付给高颎。高颎认为深得信任,心怀公正,从来没有疑虑。杨谅的话多不被采用,非常忌恨高颎。回朝后,杨谅哭着向皇后说:“没有被高颎杀掉,就算是幸运了!”文帝听到后,更加愤愤不平。不久,上柱国王积因罪被杀,审讯的时候,有宫禁之事,说是在高颎那里得知的。文帝想定高颎的罪,听到这些十分震惊。这时,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弼、刑部尚书薛胄、户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人,申明高颎无罪,文帝更加恼怒,把他们都交给有司处置。从此,朝中大臣再没有人敢说话。高颎终于连坐免官,保留爵号。

  过了不久,文帝到秦王杨俊的宅第,召高颎来陪宴。高颎痛哭流涕,悲不自胜,独孤皇后亦相对哭泣,手下的人亦皆痛哭。文帝对高颎说:“朕不辜负公,公自辜负朕。”于是对侍臣说:“我对高颎胜似儿子,虽然有时不见,但常常像在眼前。自从他被解职,转眼就忘了,好像本来就没有高颎这个人一样。不可用自己要挟国君,自称天下第一。”此事刚过不久,高颎的属下上告高颎的阴谋之事,称:“其子表仁对高颎说:‘昔日司马仲达开始假装有病,不朝见天子,终于得了天下。公今遇此事,怎么知道不是福气呢?’”于是文帝大怒,把高颎囚禁在内史省审讯。宪司又奏高颎别的事情,说:“僧徒真觉曾经对高颎说:‘明年国家有大丧。’尼令晖又说:‘十七、八年,皇帝有大难。十九年就过不去。’”文帝听后更加恼怒,对群臣说:“帝王岂能凭强力而求。孔子有大圣之才,制定法律流传后代,难道不想为天子?天命不允许。高颎和他儿子说的那些话,自比为晋帝,是何种居心!”有司请斩高颎,文帝说:“去年杀了虞庆则,如今刚杀了王积,若再杀高颎,天下人会怎么说我!”于是就将高颎除名。

  当初,高颎任仆射,其母告诫他说:“你的富贵已达到顶点,只是还有杀头的事,你要谨慎啊!”高颎因此常恐发生祸变。等到被除名,高颎面有欢欣,脸无恨色,以为灾祸已经免除。

  炀帝即位,任高颎为太常卿。当时有诏令收周、齐原有的乐人和天下散乐。高颎奏道:“这种音乐早就废除了。今天征集,恐怕无识之徒弃本逐末,互相传授。”炀帝不高兴了。炀帝这时奢侈淫靡,沉湎声色,又开始修筑长城。高颎非常不满,对太常丞李懿说:“周天元因喜好音乐而灭亡,殷鉴不远,怎么能够再这样呢!”当时,炀帝对启人可汁恩礼过于优厚,高颎对太府卿何稠说:“这个外族人对中国虚实、山川险易所知甚多,恐怕成为后患。”又对观王杨雄说:“近来朝廷特别没有纲常法纪。”有人把这些话奏知炀帝,炀帝认为这是诽谤朝政,杀了高颎,并把他的几个儿子发配到边疆。

  高颎有文韬武略,精通政务,承蒙文帝信任,竭尽忠诚,举荐贤良,以天下为己任。苏威、杨素、贺若弼、韩禽等人,皆是高颎举荐的,各尽其用,成为一代名臣。其余立功立事,亦是不可胜数。当朝执政近二十年,朝野人士无不赞服,没人议论是非,当时社会升平,靠的是高颎的力量。论者认为高颎是名符其实的宰相。高颎被杀,天下之人无不伤悼,至今仍为高颎鸣冤不止。所有的奇策良谋和时政方略,都是出自高颎之手,当时没有人知道这种情况。

  高颎子盛道,官至莒州刺史,发配到柳城,死在那里;盛道弟弘德,封应国公,任晋王记室;次弟表仁,封渤海郡公,并徙于蜀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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