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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郭元振


  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以字行。少有大志,十六为太学生。家尝送资钱四十万,会有縗服者叩门,自言五世未葬,愿假以治丧。元振举与之,无少吝,一不质名氏。十八举进士,为通泉尉。会吐蕃乞和,其大将论钦陵请罢四镇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觇虏情。还,上疏曰:“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国家之患,唯吐蕃与默啜耳。今皆和附,是将大利于中国也。若图之不审,害且随之。钦陵欲裂十姓地,解四镇兵,此动静之机,不可轻也。若直遏其意,恐边患必甚于前,宜以策缓之,使其和望勿绝,而恶不得萌,固当取舍审也。夫患在外者,十姓、四镇是也;患在内者,甘、凉、瓜、肃是也。关陇屯戍,向三十年,力用困竭,脱甘、凉有一日警,岂堪广调发耶?善为国者,先料内以敌外,不贪外以害内,然后安平可保。钦陵以四镇近己,畏我侵掠,此吐蕃之要;然青海、吐浑密迩兰、鄯,易为我患,亦国家之要。今宜报钦陵曰:'四镇本扼诸蕃走集,以分其力,使不得并兵东侵。今委之,则蕃力益强,易以扰动。保后无东意,当以吐浑诸部、青海故地归于我,则俟斤部落还吐蕃矣。'此足杜钦陵口,而和议未绝。且四镇久附,其倚国之心,岂与吐蕃等?今未知利害情实而分裂之,恐伤诸国意,非制御之算。”

  后从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愿解和。以钦陵欲裂四镇,专制其国,故未归款。陛下诚能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则其下必怨,设欲大举,固不能,斯离间之渐也。”

  后然其计。

  后数年,吐蕃君臣相猜携,卒诛钦陵。久之,突厥、吐蕃联兵寇凉州,后方御洛城门宴,边报遽至,因辍乐,拜元振为凉州都督,即遣之。

  初,州境轮广才四百里,虏来必傅城下。元振始于南硖口置和戎城,北碛置白亭军,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无虏忧。又遣甘州剌史李汉通屯田,尽水陆之利,稻收叠衍。旧凉州粟斛售数千,至是岁数登,至匹缣易数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野。治凉五岁,善抚御,夷夏畏慕。西突厥酋乌质勒部落盛强,款塞愿和,元振即牙帐与计事。会大雨雪,元振立不动,至夕冻冽。乌质勒已老,数拜伏,不胜寒,会罢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计杀其父,谋勒兵袭击。副使解琬知之,劝元振夜遁,元振不听,坚卧营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虏不意元振来,遂不敢逼,扬言迎卫。进至其帐,修吊赠礼,哭甚哀,为留数十日助丧事。娑葛感义,更遣使献马五千、驼二百、牛羊十馀万。制诏元振为金山道行军大总管。乌质勒之将阙啜忠节与娑葛交怨,屡相侵,而阙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请追阙啜入宿卫,徙部落置瓜、沙间,诏许之。阙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经略使周以悌,以悌说之曰:“国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独行入朝,一羁旅胡人耳,何以自全?”

  乃教重宝赂宰相,无入朝;请发安西兵导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十姓;请郭虔瓘使拔汗那征其铠马以助军,既得复仇,部落更存。阙啜然之,即勒兵击于阗坎城,下之。因所获,遣人间道赍黄金分遗宗楚客,使就其谋。

  元振知之,上疏曰:“国家往岁不与吐蕃十姓、四镇而不扰边者,盖其诸豪泥婆罗等属国自有携贰,故赞普南征,身殒寇庭,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自相剪屠,士马疫疠,才力困穷,顾人事、天时两不谐契,所以屈志于汉,非实忘十姓、四镇也。如其有力,后且必争。今忠节忽国家大计,欲为吐蕃乡导主人,四镇危机恐从此启。吐蕃得志,忠节亦当在贼掌股,若焉复得事我哉?往吐蕃于国无有恩力,犹欲争十姓、四镇。今若效力立恩,则请分于阗、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国诸蛮及婆罗门方自嫌阻,藉令求我助讨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贤人,不望夷狄妄惠,非不欲其力,惧后求无厌,益生中国事也。臣愚以为用吐蕃之力,不见其便。又请阿史那献者,岂非以可汗子孙能招绥十姓乎?且斛瑟罗及怀道与献父元庆、叔仆罗、兄俀子,俱可汗子孙也。往四镇以他匐十姓之乱,请元庆为可汗,卒亦不能招来,而元庆没贼,四镇沦陷。忠节亦尝请以斛瑟罗及怀道为可汗矣,十姓来附而碎叶几危。又吐蕃亦尝以俀子、仆罗并拔布为可汗矣,亦不能得十姓而皆自亡灭。此非佗,其子孙无惠下之才,恩义素绝故也。岂力不能招怀,且复为四镇患,则册可汗子孙其效固试矣。献又远于其父兄,人心何繇即附,若兵力足取十姓,不必要须可汗子孙也。又请以郭虔瓘搜兵税马于拔汗那。往虔瓘已尝与忠节擅入其国,臣时在疏勒,不闻得一甲一马,而拔汗那挟忿侵扰,南导吐蕃,将俀子,以扰四镇。且虔瓘往至拔汗那国,四面无助,若履虚邑,犹引俀子为敝。况今北有娑葛,知虔瓘之西,必引以相援,拔汗那倚坚城而抗于内,突厥邀伺于外,虔瓘等岂能复如往年得安易之幸哉?”

  疏奏不省。楚客等因建遣摄御史中丞冯嘉宾持节安抚阙啜,以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代元振领甘、凉兵,召吐蕃并力击娑葛。娑葛之使娑腊知楚客谋,驰报之。娑葛怒,即发兵出安西、拨换、焉耆、疏勒各五千骑。于是阙啜在计舒河与嘉宾会,娑葛兵奄至,禽阙啜,杀嘉宾、吕守素、牛师奖,遂陷安西,四镇路绝。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动。楚客复表周以悌代元振,且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置军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遗元振书,且言:“无仇于唐,而楚客等受阙啜金,欲加兵击灭我,故惧死而斗。且请斩楚客。”

  元振奏其状。楚客大怒,诬元振有异图,召将罪之。元振使子鸿间道奏乞留西土,不敢归京师。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睿宗立,召为太仆卿。将行,安西酋长有嫠面哭送者,旌节下玉门关,去凉州犹八百里,城中争具壶浆欢迎,都督嗟叹以闻。进同中书门下三品。玄宗讲武骊山,既三令,帝亲鼓之,元振遽奏礼止,帝怒军容不整,引坐纛下,将斩之。刘幽求、张说扣马首谏曰:“元振有大功,虽得罪,当宥。”

  乃赦死,流新州。

  开元元年,帝思旧功,起为饶州司马。道病卒。

  ***

  孙子曰:“智者必杂于利害。”元振请不罢四镇兵。

  又曰:“亲而离之。”元振间吐蕃而诛钦陵。

  又曰:“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元振置和戎、白亭二城,而虏不得近凉州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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