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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三十四章

  他们终于又开始四处旅行。

  本来,阿瑟邓特不愿再旅行了。他说,是意馆数学飞船给了他启示:时间和空间是一体的,精神和宇宙是一体的,感知和现实是一体的。一个人,旅行的越远,就越趋向于静止。这些东西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要静下来好好弄清楚——既然它们跟宇宙都是一体的,那想必花不了多少时间。弄清之后他就可以休息了,可以练练飞行,可以学学厨艺,他一直很想学。那罐希腊橄榄油,现在是他最珍贵的财产。他说,它是如此不可思议地重返自己的生命之中,这给了他一种万物一体的灵感,令他感到……

  他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准备把他带到一个宁静恬美的星球上去,在那儿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还没出发,他们就收到电脑发来的一条求救信号,便开始调查此事。

  原来有一艘小小的、完好无损的梅里达级太空飞船,似乎正在太空中跳着诡异的快步舞。初步智能扫描显示,飞船没问题,中枢电脑没问题,只是那个驾驶员疯了。

  “半疯,半疯。”那个人获救的时候,如此坚持地宣称着。他们把他弄到黄金之心上。

  他是《恒星每日评论》的一名记者。他们给他服了镇静剂,并让马文陪着他。最后他终于向大家保证,自己能够试着理智地说话了。

  “我本来是在报道一次审判,”他终于开口了,“在阿加布松。”

  他那羸弱瘦小的肩膀猛地一抖,身子直了起来,眼神惊恐万状。他的白色头发立了起来,像是在跟隔壁屋里什么人打招呼似的。

  “没事没事。”福特说。崔莉安用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以示抚慰。

  那人又躺了回去,双眼直直地盯着病房舱的天花板。

  “案件本身,”他说,“已经不重要了。可是有个证人……有个证人……名字叫普啦刻的。他是个又怪又难搞的人。所以他们不得不给他服用说真话的药物。真话药。”

  他的眼珠无助地颤动着。

  “他们给他吃太多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给他吃太多了。”他哭了起来,“我想一定是那些机器人撞到医生的手了。”

  “机器人?”赞福德警觉地问道,“什么机器人?”

  “一些白色机器人,”那人低声道,“他们闯进法庭,把法官的节杖抢走了。正义的阿加布松节杖,玻璃做的破玩意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又哭了起来,“可我想是他们撞到医生的手了……”

  他无力地摇着头,茫然而悲伤。他痛苦地闭紧了双眼。

  “但审判还是继续进行,”他一边抽泣一边说着,“他们问了一个最不幸的问题。他们叫他……”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哽了一下,“说出真相,全部的真相,毫厘不差的真相。可是……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

  他猛地用双肘撑了起来,狠狠地叫道:

  “他们给他吃太多太多的药了!”

  他又颓然倒下,依然发出低低的哀鸣。

  “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太……”

  众人围在床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了?”赞福德终于问道。

  “噢,他的确说了。”那人恶狠狠地答道,“就我所知,现在还在说呢。说的全是怪事……恐怖的事……太恐怖……太恐怖的事!”他尖叫道。

  他们想安慰他,但他又用双肘撑了起来。

  “恐怖的事,无法理解的事。”他叫道,“能让人疯掉的事!”

  他神情激动地望着众人。

  “或者,就我而言……”他说,“半疯。我是个记者。”

  “你是说,”阿瑟轻声问道,“你已经习惯了面对真相?”

  “不是,”对方迷惑地皱起眉头,“我是说我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他又倒了下去,昏迷了。

  后来他只醒了一次,而且时间很短。

  在那唯一一次清醒的时候,众人问出了如下情况:

  既然普啦刻已经不能停下来,而且真相也终于、完全大白了,所以大家就退庭清场了。

  不只是清场,法庭还被封了起来——连带着普啦刻一起。法庭四周立起了铁墙。而且,出于安全考虑,周围又加上了倒钩钢丝,电网,鳄鱼池,以及三支陆军部队。这样就没人听得见普啦刻说话了。

  “真可惜,”阿瑟说,“我挺想听听他说的,或许他知道终极答案的终极问题呢。咱们一直没找出来,我一直想知道。”

  “想一个数字,”电脑说,“随便一个。”

  阿瑟就说出了国王十字路地铁站的乘客咨询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总该有点用处,也许这时候就是用到它的时候吧。

  电脑将电话号码输入重新组装的非概率驱动器。

  根据相对论,物质令空间弯曲,空间则令物质运动。黄金之心却可以令空间打结,然后,它便可以恰好出现在阿加布松审判大厅那钢铁内墙的正中心了。

  这间大厅非常朴实。它是一间空旷、黑暗的大厅,显然是为正义而设,而不是为了……举个例子,为快乐而造。没人愿意在这儿举行晚宴派对——至少,一定不会成功举行。这儿的装修会让客人失去兴致的。

  天花板高耸如穹,非常阴暗。上面不知藏着多少不怀好意的阴影。墙壁和长椅的嵌板,笨重的柱子的包层,这些地方所使用的木料,都是来自阿戈巴德那可怕的森林中、最黑最冷峻的树木。大厅正中那巨大的黑色的正义的讲台,简直庄严得吓人。要是哪天,一束阳光竟然得以潜入这间阿加布松正义的建筑里,它一定会扭头便走,一路潜出的。

  阿瑟和崔莉安先进去。福特和赞福德英勇地为其断后。

  刚进去时,只见一片黑暗与寂寥。他们的脚步声鬼魅一般回荡在大厅之中。这很奇怪。外面那些防护设施都处于正常状态,他们都检查过了。这么说,他们猜,那个人应该还在说真话才对。

  可是什么也没有。

  随后,当他们的眼睛终于适应黑暗,才看见角落里有暗暗的一点红光。红光背后,有个人影。他们将火把举近了一点看。

  普啦刻大大咧咧地坐在长椅上,抽着一支半燃半熄的烟。

  “嗨。”他说着,懒懒地抬了下手。他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

  他是个小个子,头发稀疏。他驼着背坐在那儿,把脑袋和膝盖抖着玩。

  众人盯着他。

  “怎么了?”崔莉安问。

  “没什么。”那人说着,抖了抖肩膀。

  阿瑟把火把向前伸,照亮了普啦刻的脸。

  “我们听说……”他说,“你在这儿讲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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