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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的工作,是不能随便离开岗位的,但古托似乎完全不理会这一点。原振侠迟疑了一下之后,道:“古托,我得先去交代一下──”

  古托尖声叫了起来:“等你交代完毕,我只怕已经死了!你是医生不是?见到一个你可以救的垂死的人,你不准备救?”

  原振侠叹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上了车,坐在古托的身边。古托吩咐司机,驶到原振侠的住所去。原振侠“嘎”地一声:“我住的是医院的宿舍,照我现在这样的行为,非给医院开除不可!”

  古托立时道:“我造一座医院给你,全亚洲设备最完善的!”

  原振侠十分不满古托这样的态度,讥嘲道:“从甚么时候起,你对生命又充满热爱了?”

  古托却不理会他的嘲弄,立即道:“在看了那么多的资料之后!”

  原振侠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古托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些资料之中,一定包含了盛远天的全部秘密,连发生在古托身上的怪事,一定也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原振侠急切想知道的事,他盯着古托,希望古托快快把那几大本资料的内容告诉他。可是古托只是紧抿着嘴,过了半晌,他才道:“这些资料中所写的东西实在太多,我无法向你转述。只能告诉你一点,我是盛远天的儿子,是在巴拿马出世的。”

  原振侠“哦”地一声:“那一定是他们那次长期旅行间的事,可是──”

  古托扬起了手,阻止原振侠再讲下去,只是道:“我需要你帮助,我们要一起去做一件近代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所以,你需要了解全部的事实,那一箱资料,就在车后,你要仔细全部阅读!”

  原振侠大感兴趣,忍不住转头向车后看了一眼,最好立刻就可以看到。

  古托忽然又长长叹了一声,不再说甚么。车子到了医院宿舍门口,司机打开了车门之后,再打开行李箱,把那只合金箱子,搬进了原振侠的住所。

  一进去,古托就打开了箱子,道:“全部东西全在里面,我只取走了一张遗嘱,说明我可以全权处理远天机构的任何事务!”

  原振侠一面拿起了一本簿子来,一面望着古托:“你如何实施你的权力?”

  他相当喜欢苏氏兄弟,所以才这样问了一句。古托把他处理的方法讲了出来,原振侠也很代古托高兴。

  古托望着原振侠:“如果你答应帮我忙,不论事情办得成办不成,你可以得到远天机构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二十!”

  原振侠摇着头:“古托,如果我答应帮你,或者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奇、兴趣,或者是为了你需要帮助,或者是为了其他八百多个原因,但绝不是为了金钱。这一点,你最好早点弄明白!”

  原振侠的话,说得已接近严厉了,古托在怔了一怔之后,由衷地道:“我弄明白了,对不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借用你的浴室,再借用你的卧房,好好休息一下。我估计你看那些东西,至少要好几小时!”

  原振侠挥了挥手,打开了那簿子来──自从他打开了第一页之后,古托做了些甚么,他根本不知道。他全副精神,全被那些记载吸引住了。

  要说明一下的是,那箱子中的几本簿子,全是手写的文字。所谓“编号一到一百号”的书籍,只是一个掩饰。

  那些文字,全是盛远天写下来的,可以说是他的传记,也可以说是他的日记。所有的记载,有的时候,十分凌乱,也有的时候,讲的全是一些日常生活上琐碎的事情,事业上的事,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很多部分,却是惊心动魄,变幻莫测,看得人心惊肉跳,连气也透不过来。

  等到原振侠终于抬起头来时,天早就黑了,古托在床上睡得正甜。原振侠的思绪极乱,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闪灿的灯火。

  盛远天的自叙,是需要经过一番整理,才能更明白他的一生。而他的一生,和古托身上发生的怪事,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经过整理之后,盛远天的自述,有着多种不同的形式,有的是日记形式,有的是自传形式,有的是旁述的形式。

  还要请注意的是,原振侠在看这些记载时的反应和他的想法,当时就表达出来,比较好些。所以把他的想法,用括弧括起来,凡是在括弧中的语句,全是原振侠的反应和想法。

  以下,就是盛远天记载的摘要:

  我叫盛远天,在我开始执笔写下这一切的时候,所有发生的事,都已发生了。

  人人都知道我是一个神秘的、富有的人,但我的出身极其贫穷。自小,在乡间的时候,就丧失了父母,在十岁之前,我是流落在穷乡僻壤的小乡镇间的一个小乞儿,曾经捕捉过老鼠来充饥。这一段日子并不模糊,但是距离现在太远了,所以并不值得多提,我只是说明,我的出身,是何等贫苦。

  在以下的记述中,我所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由于这些记述,孩子,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看到,而当你看到的时候,我又早已死了,所以我不必讳忌甚么。在记述中,你可以看到,我绝不是一个人格完美的人,我和世上大多数人一样,贪婪,拚命追求金钱、狠心、自私,几乎没有美德。

  有时候我自己想想,我在一生之中,做了那么多有缺美德的事,极可能是和我童年时过度的贫困有关系。在我懂事以来,我所受的教育,其实只有一项:为了生存,为了不致于冻死、饿死,甚么事都要做。旁人挨饿,挨冻,不关我的事,重要的是我自己不能冻死、饿死!

  虽然日后我无情无义,自私狠毒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求最低限度的生存,但是根本的观念,一定就是在那时形成的。

  我无意为自己辩护,只是想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和我所记述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到了我十岁那一年,一个人认作是我的堂伯,收留了我,不久,他就带着我到了美国。他是一个体格十分强壮,脾气十分残暴的人。他到美国是去做工,他带我到美国去的目的,究竟是甚么,我一直都不了解。或许,他觉得自己做工,没有知识,一辈子不能出头,所以想培养我,将来可以报答他。

  在美国,我由十岁住到二十二岁,这是痛苦不堪的十二年。我的堂伯把我送进学校,在学校中,我受尽同学的欺负,又几乎每天要挨他的毒打。当我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时,所挨的毒打之惨,讲出来没有人会相信,我只是咬紧牙关忍受着,绝没有哼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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