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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六、请跟我来

  温宝裕还没有说甚么,就声明在先,样子很无奈。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快说。

  温宝裕道:“我父亲说,他虽然一直在研究,可是总差一点,未能成功,是他遇到了那‘三个人’之后,说起来,那三个人点拨了他一番,这黑甜汤的方子才算完成。那三个人是天上的神仙,所以这方子是天外奇方。”

  温伯如很欣赏温宝裕的叙述方法,他道:“小宝说得干净,要叫我来说,不知道从何说起,又说得乱七八糟。”

  他这样有自知之明,应该头脑很清醒才对,可是偏偏妄想症发作起来,眞令人目瞪口呆。

  我忍不住说了一句:“不是一直说是‘神’吗?怎么忽然又变成‘神仙’了?”

  温伯如反应很快,立即道:“一样的。神或者神仙都一样,只不过是一个称呼,总之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一种……一种……神就是了。”

  说他是受了我记述的故事影响,也不能成立,因为他说不出是一种甚么来,要是受了我的影响,就会毫无疑问说“那是一种外星人”了。

  尽管温宝裕又在挤眉弄眼,可是红绫却不懂甚么人情世故,她笑道:“不对啊,这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神也好、神仙也好,都应该是云里来、雾里去才对,怎么会沦落到了在路上要搭你的便车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过,所以这时候我和红绫一起笑嘻嘻地望着温伯如,看他怎么回答。温宝裕在这时候叹了一口气,双手掩住了脸,显然他也认为温伯如无法回答,而他又不想看到他父亲出丑发窘的样子,所以才如此。

  白素虽然摇了摇头,可是也同样想看温伯如的反应,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温伯如听了红绫的问题,哈哈一笑,道:“小妹妹,这你就不知道了,神仙虽然神通广大,可是当要和有缘人相会的时候,会化身为各种各样的人,甚至于有化身成为乞丐的,看看对方是不是有心人。像我遇到他们时那样,如果我看到有人想搭便车,我不顾而去,心地不好,和神仙有缘也变成没有缘了!这种事情常有,不信可以问令尊。”

  竟然给温伯如想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回答,我眞是相当佩服。确然在许多传说之中,神仙往往化身为可怜人,以测验对方是不是有同情心。

  这种传说当然查无实据,可是确然流传很多、很广,所以当红绫向我望来的时候,我只好点了点头。

  红绫这个问题并没有难倒温伯如,她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又问道:“你说的神做了好几次宣示的地方,究竟是甚么地方啊?”

  温宝裕喉咙之中发出了一下古怪的声音,显然他原来是想惨叫,却硬生生地忍了下去,才会这样。

  因为这个问题,温伯如一定难以回答了。

  却不料温伯如见问,一脸讶异的神色,反问道:“你为何要知道那是甚么地方?”

  红绫笑嘻嘻地回答:“那地方好啊!那地方有神的法则,是人间乐土,我们都想搬到那地方去住啊!”

  我忍不住笑,眞想不到红绫的胡调本领甚高,她摆明了在吃豆腐,要看温伯如出丑。

  温伯如听了之后,神情却非常认眞,侧着头,想了一会,才又反问道:“你眞的想去?”

  红绫也装成很严肃的样子,点头道:“是啊。”

  温伯如吸了一口气,略点了点头,像是红绫要去,他可以考虑答应的样子──他有这样的表现,实在很古怪,好像眞的有“那地方”一样。

  然后他又向我和白素望来,很正经地问:“贤伉俪也想去?”

  剎那之间我突然有一股极度的诡异之感,感到如果我们答应了,就眞的能到“那地方”去。而“那地方”究竟是甚么地方,我一无所知,这就显得异常的怪异。

  因为有了这种对完全陌生的地方自然产生的不安感觉,所以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只好向白素望去,只见白素神情也很犹豫,显然她有和我同样的感觉。

  我没有立刻回答,温伯如居然催我:“如果你们眞的决定要去,我可以带你们去。”

  他的语气肯定之极,我们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却就是决定不了该如何回答。

  照说,根据温伯如的叙述,那地方在神的法则之下,已经完全消灭了罪恶,确然是乐土,应该毫不犹豫答应才是。可是由于完全不知道那是甚么地方,是不是可以来去自如,在这里,又有千丝万缕的社会人际关系,也不是说走就可以走的,所以变得无法回答。本来是我们在质问温伯如,要他承认是在胡说八道的,现在反而变成我们无话可说了,眞是怪异。

  这时候温宝裕叹了一口气,替我们解围,他道:“爸,眞有那样的好地方,你怎么不去?”

  温伯如长叹一声:“还不是放不下!放不下你,放不下你妈妈,放不下……”

  他再度长叹:“谁都知道,纵使苦海无边,只要放下,立刻就到彼岸,可是要能放得下才行!”

  我和白素,听得发呆。

  听他以前所说,甚么神的宣示之类,很有些基督教圣经道理的味道,可是忽然他又打起佛偈来,而且说得禅味十足,令人听了,回味无穷,所包含的哲理很深,别说反驳,光是领会话中意义,也要费一番心思。

  在这种情形下,反而是红绫这样没有接触过佛理的人,在思想方法上没有包袱,不会陷入深思,所以她最先有反应,道:“好啊,你先带我去,我去了,眞觉得好,再回来带爸妈去。”

  这时候我还在想,我们在向温伯如追问“那地方”是甚么地方,可是多少年来,多少人知道“彼岸”,却为甚么从来没有人追问过“彼岸”究竟是甚么地方?

  或曰:“彼岸”就是“西方”,然而“西方”又在何处?

  眞要说,“西方只在目前”、“西方只在心中”,有甚么去不去,回不回的?

  我越想越没有结论──这并不是我笨,而是问题本身太玄,多少人修行一辈子,看起来像是早已得道,可是心中对这个问题,也还是没有答案,不然早就到“彼岸”去了,还留着干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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