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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B医生以手指敲了敲桌面,道:“一句话,为什么在同样的精子和卵子结合过程中,形成胎儿,会有男有女,这件事,到如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染色体也者,只不过是人类自己为自己的无知作掩护而已,所以——”

  B医生望了望我,道:“你的问题,我也没有法子答复。但是,一卵性双生出一男一女的例子,是极其罕见的,张氏兄妹可以说是有文献纪录以来的第二宗,第一宗是埃及医生卜杜勒一九三六年在开罗发现的,不幸得很,那两姐弟都因杀人罪而被判死刑。”

  我立即道:“你是说,一卵性双生子因为性格的不完全,而犯罪性特强?”

  我是准备在他说出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再举出张小龙的例子,作为反驳的。

  但B医生究竟是这方面的权威,他想了一想,道:“也不一定,有的一卵性双生子,一个承受了完全美好的性格,他的为人,几乎是完人,而在那样的情形下,另一个则必然是世界上最凶恶的罪犯!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的确,两个人的犯罪倾向,都特别浓烈。不过这也有后天的原因在内,因为一卵性双生,形貌神态,完全一样,自小便受人注意赞叹,这也极容易使他们形成自大狂的心理,自大狂便已经是接近犯罪的了!”

  B医生的下一半话,我几乎没有听进去!

  因为张小龙是堪称人格完备之极的完人的。

  那么,难道张小娟便是“最凶恶的罪犯”了?

  我实在难以设想这会是事实,但是张小娟种种神秘的行动,却又不得不使我这样想。

  而且,在那一剎间,我还联想起了许多其他的问题来。例如:显然不是出自野心集团的毒针谋杀,那迭神秘失踪的文件等等。

  这些事情,可能和张小娟有关么?是不是真的如此呢?

  我想了一会,又打断了他们三个人的沉思,道:“那么,张小娟现在的情形怎样了?”

  B医生道:“刚才为张小娟作全身检查的是C医生,我们不妨听取他的报告。”

  C医生是内科专家,他苦笑了一下,摊了摊手,道:“各位,我没有什么话可说的,我只能说,张小娟的一切都正常,她根本没有病。”

  我想不到C医生会这样说法,不禁愕然望定了他,因为张小娟分明是有着不安,何以竟会“一切正常”?A医生看出了我的惊愕,拍了拍我的肩头,道:“这是极其罕有的例子,当一对一卵双生的兄妹,在兄长死了之后,妹妹并没有死,但是,妹妹除了肉体之外,人所具备的其他,例如思想、精神、性格等等,这一类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却随着她兄长的死亡,而一齐消失了!”

  我听得呆住了,发声不得。

  B医生叹了一口气,下了一个结论,道:“所以,一卵性双生,事实上,仍然只是一个人,我们不应该视之为两个人,而只应该当他是四手四足两头的一个人!”

  这些理论上的结论,我并不感到兴趣,我只是关心张小娟的情况,究竟如何,因为还有着许多未曾弄清的事,要等她来澄清的。

  因之,我连忙问道:“三位的意思是,张小娟从此不会思想了?”

  三位医生互望了一眼,C医生道:“是的,她会活着,体内的机能,也能机械地活动着,能够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但是在持续期间,她却丧失了一切能力,因为她的精神已经死了,只留下了肉体——”

  C医生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向A医生和B医生苦笑了一下。

  因为作为一个内科医生来说,他刚才的那几句话,实在是完全推翻了他所受的医学训练的。但是他不得不那样说,因为眼前怪异的事实,确是如此!

  至于一个人的思想、精神,怎么会在脑细胞完全没有遭受到破坏的情形之下,突然消逝,这只怕眼前三位第一流的专家,也无法解释了。

  我呆了半晌,默默地站了起来。

  A医生道:“我们和张老先生也很熟,我们都感到难以将这个结果永远瞒着他,因为他终于会发现他的女儿,实际上和一个以软塑料制成的假人,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我竭力地镇定自己的神经,才能忍受那些听来极其残忍的话。

  对医生们来说,这样的一件事,只是医学上的一件不幸的纪录而已,而对我这样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感情的人来说,这却是难以想象,不忍卒听的一件大惨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呆了多久,因为那三位医生也完全在沉思着。然后,我才从烟斗的“吱吱”声中和烟雾中站了起来,道:“请三位将这件事暂时隐瞒着,由我来告诉张老先生如何?”

  A、B、C三位医生都点了点头,我辞别了他们,走了出来。

  在我出来的时候,我听到B医生正在叫通比利时皇家医学会的长途电话,分明他要和国际上杰出的医生,继续讨论这一件罕见的一卵性双生的例子。

  我木然地离开,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感不到温暖,我竖起了衣领,将头尽量缩入,我并不以此在躲避着什么,虽然我仍没有忘记纳尔逊先生的警告,但是我在知道了张小娟以后的命运的判断之后,我心中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使我要缩成一团,因为我心理上需要仔细地思索。

  我慢慢地在马路上走着,又将整件事情,仔细地想了一遍。

  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既然野心集团并未曾得到张小龙的研究资料,那么,由我亲手放在枕头底下,结果却失去了的研究资料,一定落在和施放毒针,进行血腥谋杀的人手中了。

  我在得到这一个结论的同时,脑中不由自主地,浮起张小娟的名字来。

  同时,我耳际响起了一卵性双生研究权威,B医生的话来,也可能一个是人格完备的完人,但另一个一定是世界上最凶恶的罪犯!

  “世界上最凶恶的罪犯”和张小娟,这两者之间,似乎不可能发生关系的。但是,谁又知道真的是否如此呢?要知道,凶恶的罪犯,不一定都是满面横肉的彪形大汉的!

  我又将我自己几次险遭毒针射中,以及几次发现被毒针射死的尸体的经过情形,想了一想,我发现如果说,那是张小娟下的手,那也绝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因为没有一次,是她和我在一起的。

  我脑中极度混乱,我的脚步也渐渐加快。

  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步行来到了张海龙的住宅之前,不需要通报,我就走了进去,而且立即被请到了张海龙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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