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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七、一个老妪

  我觉得很奇怪:“难道一个县文史馆长也知道白老大其人?”

  白素笑:“那‘老人家’自然不是爸,是另有其人。”

  我怔了一怔,向官子望去,官子忙道:“是,我是先见到了这位老人家,通过了她,这才见到了白老爷子的。”

  我咕哝了一句:“真复杂!”

  官子道:“至今,我还不知道那老人家的身份。”

  我大是惊讶──事情一桩接一桩,越来越有趣味。我道:“那又是甚么世外高人了?”

  官子侧着头,想了一会:“文史馆长指点我去见她,说那是一位老婆婆,一个人隐居在湖上汊港之中的船上,行踪不明,神出鬼没,与外间几乎断绝接触。馆长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上了她,闲谈起来,才知道她对鄱阳湖附近的风云变幻,瞭若指掌,令馆长大是叹服,觉得她是活的历史,极宜派人把她所知的全都记录下来。

  可惜上级不予重视,馆长前后也只见过她三次。

  官子一听,这样的一个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于是就雇了一艘船,没日没夜的在湖中寻找,虽然犹如大海捞针,但到了第二个月,居然就给她找到了。

  官子在找到那隐居的老婆婆时,正是傍晚时分,暮春季节,在几株大柳树下,柳叶掩映之中,一艘陈旧的木船泊在旁边。官子的船靠近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自岸上走来,手中提着鱼篓,鱼篓上是几扎菜蔬,还有一只大葫芦,看来很是沉重,想必是盛满了酒,看上去,真如图画中人一般。

  那老妇人究竟有多大年纪,还说不上来,只见她走路之时,体态矫健,绝无老年人的龙钟,虽然隔得远,也可知那是一位世外高人。

  那老婆婆来到了岸边,一伸手,拨开了下垂的柳枝,踏上了上船的跳板。

  官子早已注意到了,那小船和岸上联系的一块跳板,又窄又薄,长为一丈五六,看来木色残旧,难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那老婆婆才一踏上去,官子心中便是一凛,一声“小心”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那老婆婆却如履平地,在那跳板上稳稳地走着,一任那跳板颤悠悠地上下弹跳,她却已经轻轻松松的上了船。

  这时,官子的船,船家早已停了桨,官子吩咐道:“船家,快划近去,我就是要见这位老人家!”

  船家是个中年汉子,却把头摇得博浪鼓也似:“姑娘,这位老人家不喜别人打扰,我不能摇近去。”

  官子呆了一呆:“那我有何方法可以见她?”

  船家向岸上一指:“我送你上岸,你自己上船。”

  官子心想,那又有何不可,忙道:“快!快!”

  船家把船荡了开去,在离小船不远处靠了岸,让官子上了岸。

  官子急急向小船走去,来到岸边,只见那老婆婆正在船边生起了一只炉子,正在煎鱼,官子来到跳板前,扬声道:“婆婆,我叫官子,从县文史馆来的,求见婆婆,是想讨教一些事,请婆婆准我上船。”

  她语音清脆动听,和那婆婆相隔又不远,可是那婆婆却如同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慢条斯理地把鱼翻了一个身,洒上些盐花,又抽空喝了一口酒,动作悠闲之至。

  官子连说了三遍,老婆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官子心中发急,就要踏上跳板去。谁知她才一举脚,那老婆婆忽然伸手,取起一根棍子来,在跳板的另一端敲了一下,那跳板竟然直翘了起来,打横落在船上,官子一脚几乎没有踏着。

  这分明是拒绝之意了,官子行事颇有毅力,她就在岸边大声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也不理那老婆婆是不是在听。

  那老婆婆自始至终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煎香了鱼,把鱼盛起,慢慢吃着。细细的鱼骨自她干瘪的嘴中,纷纷落下,若不是自小吃惯多骨河鱼的行家,断难有这样的功夫。她根本不向官子看上一眼。

  官子哀求道:“婆婆,我祖母也是中国人,我虽然未曾见过她老人家,但是听父亲说,祖母正是在鄱阳湖长大的,她未嫁我祖父之前,中国名字叫‘竹’。”

  那老婆婆直到这时才陡然震动,剎那之间,满脸通红,像是鲠了鱼骨,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向官子望了过来。

  她声音沙嘎,反问道:“竹?”

  官子道:“是啊,我曾问父亲,难道中国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字?父亲说,别人都不是,但祖母是,她没有姓,只有名,只是一个‘竹’字。”

  那老婆婆拿起葫芦来,手却有点发抖,喝了几口酒之后,才抬起头来,道:“多说你──祖母的事给我听听。”

  官子其时已看过了山下堤昭的记述,就把记述中有关的故事全说了出来,她所知的也不过如此──竹到了日本之后的事,就很是平淡,没有甚么值得说的了。

  那老婆婆在官子说的时候,一声不发,只是一个劲儿在喝酒,酒香在春风之中飘来,中人欲醉。老婆婆的酒量也真好,等官子说完,一葫芦的酒也叫她喝了个精光,只见她定定地盯着湖水,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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