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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第六章 当年的事全然意外

  我怔了一怔,陡然觉得有一只手,掩向我的眼睛,那来得极突然,尽管我在听到了郑保云的一声惊呼之后,立时知道掩向我眼睛的手,一定是他的,而他不要我睁开眼,自然也是好意。可是在这样突然的情形下,我还是张开了眼睛。

  一只手遮住了眼睛,睁开眼来之后,视线也只能从指缝中透出去,剎那之间,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看到了甚么。

  任何人,都不妨都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再睁开眼来,从指缝中去看东西──那本来就使人看不清楚,若是看到的东西,根本不知是甚么的话,当然更难判断那是甚么。

  当时,我的情形就是这样。

  但是,虽然我说不出看到的是甚么,但总看到一些景象,形容一下那种景象,总可以的。

  我看到的是若干和血一样红的物体,那种物体的全部形状如何,指缝中看出去,看不完全,我看到的只是局部,我看到那种耀目鲜红的物体,在摇晃着,略有人形,其中一个,在顶上部分还有闪亮的圆点;有一个,有同样的鲜红色的条状物,正在扭曲舞动,看来诡异莫名;而有一个,在舞动的条状物上,有一个圆形的东西,那东西……唉……那东西对我来说,倒一点也不陌生,对任何地球人来说,也绝不会陌生。

  那是一个人头,一个眼耳口鼻,七窍齐全的人头。

  可是那个人头,却在那条状物之上,摇摇晃晃,不掉下来,也不长在它应该长的脖子上,不知道它有甚么目的,也不知道它想干甚么。

  而就是那个人头,当我视线透过指缝望向它的时候,头上面的一双眼睛,居然也正向我望来。

  (“头上面的一双眼睛”实在不是很有文采的语句,眼睛当然是在头上,变成了累赘的废话。可是那时候的情景,实在太诡异可怖,所以,当我提及那对眼睛时,无法不用那样的语句,来表示那个人头是如何特别。)

  它目光灼灼,和我对望了极短的时间,大约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秒,但是那已足够使得我全身血液都为之凝结,整个人像是“轰”地一声响炸了开来──那种“轰”的一声响,是实在的感觉,我真的听到了一声巨响,发自我的身体之内。

  另外还有一下巨喝声,起自我的身边,那是郑保云的声音:“闭上眼!”

  我全身僵硬,心中极愿意闭上眼,可是事实上却无法做得到。只觉得突然之间,眼前黑了一黑,不知是甚么东西,罩了上来,使我甚么也看不到。

  再接着,我又听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声响,好像是有许多物体在作急速的移动。然后,觉出郑保云的手移开,那件衣服(我猜是)还罩在我的脸上,又过了一会,我全身从极度的麻木中,渐渐恢复了知觉,那情形一如冻僵了的肢体,在温度适中的情形下恢复知觉。

  我直到这时,才全身震动了一下。

  那一下震动,本来是一透过指缝,看到可怖诡异之极的景象时,立即就应该发生,可是当时由于惊骇太甚,至于全身僵硬,竟直到现在才能震动,当时的惊骇之甚,可想而知。

  也就在这时,罩在脸上的衣服被挪开,我看到,房间里那种血红色的物体,尽皆不见,只有郑保云在我的眼前,定定地看着我。

  本来,神秘失踪多日的郑保云,忽然在面前出现,已经足以令人讶异的了。

  可是在见过刚才那种可怖的情景之后,这时别说郑保云出现,就算郑天禄出现,又或者他们两人头上都长满了角,我也不会觉得甚么怪异了。

  我张大口,喉间不可遏制地发出一种奇异的“咯咯”声──那是喉管(或者是气管)由于痉挛而发出来的声音,和青蛙求偶时发声的原理相同。同时,我清楚地感到口角有口水在淌出来,可是由于肌肉的僵硬,无法控制。我也知道,我的眼珠必然在向上翻──这种神情,我并不陌生,在费勒被吓得昏厥时,我就曾看见过。

  我也知道,我神智清醒,身体的僵硬不过是暂时的,我不至于像费勒或是那仆人那样。

  可是这时,我的外形看来和他们无异,郑保云当然不知道我神智清醒,没有被吓昏过去,所以他神情惊骇之极,失声道:“天,卫斯理,你看到──”

  他只讲了半句,我的情形已大有好转,先是突然呼出了一口气,他也立时住口。

  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僵硬的下颚可以活动,虽然在活动之际,还伴着一阵酸痛,但总算已能把口闭上,不至于像白痴一样地口角流涎,自然,要讲话,还得等上一些时间。郑保云神色高兴:“你没有吓昏过去。”

  我努力点着头,同时,转动着眼珠,表示我神智清醒,只是身体的肌肉、神经,受不了极度的惊恐而呈现异常的反应,变得不听指挥。

  但不论我怎么挤眉弄眼,我都无法向他表示我的谢意,因为若不是他伸手在我眼睛上遮了一遮,我看到的景象不是局部,而是全部的话,这时我会变成怎么样,实在连想也不敢想。

  郑保云伸手在我的脸上轻拍了几下,转身走了开去。这时候,我实在需要有人陪在我的身边,哪怕是像郑保云那样的一半地球人也好。

  可是我仍然不能说话,只是发出了一阵更响亮的“咯咯”声。郑保云像是明白我的意思,向我作了一个手势。

  他急急走开去,我闭上眼睛,唯恐再有甚么异象出现,不多久,在一阵脚步声之后,我闻到了一阵酒香,睁开眼,郑保云拿着一杯酒来到了我的面前,托起我的头,把酒凑到唇前,我的口微张着,开始的时候,酒自动流进口去,等到若干酒再进口,酒精迅速地在血液中起作用之后,我才能喝下其余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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