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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祝香香既然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而且,她的话也很有道理,要是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或许我会比她更偏激。

  却说当时,寒风飒飒之中,竹枝摇曳,香妈慢慢向前走,我们三人跟在后面,每经过曾裂开的竹子,香妈就会伸手去抚摸一下。

  走了十来步,她问我:“你师父他……是不是常用手把竹子捏得碎裂。”

  我道:“是,他是在练功?”

  香妈声音苦涩:“不是,他种竹子,就是为了要把竹子捏碎……”

  她说到这里,转过身,向我望来,眼神十分凄酸。她问我:“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我陡然心中一动,脱口便答:“因为他恨竹子,他恨的是竹——一个姓祝的人,他要捏碎那姓祝的……”

  (“竹”和“祝”在北方话中音极近。)

  我本来想说“喉咙”或是骨头,可是祝香香冷冷的目光,向我射来,令我说不下去。

  香妈长叹一声:“真想不到,人都死了,恨意还是那么难以消解。”

  香妈的这一声感叹,给我的印象极深,在好多年之后想起来,仍不免感到一股寒意。

  祝香香立时道:“妈,这王天兵和爸爸的死有关?”

  祝香香十分敏感,而且我相信她对上代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不然,她不会要求我带她来见我师父——她见了我师父,大叫一声就走,那是为了什么,还是一个谜。

  香妈扬起了头,神情变得很严肃:“香香,他是我师兄,是你师伯,你不能直呼其名。”

  香妈这句话一出口,祝香香抿着嘴,一脸不服气的神情,我则讶异莫名。

  如果香妈和我师父是师兄妹,那么香妈是我的师姑,香香也可以算是我师妹了!

  别以为这种关系没有什么,在武学的世界中,那是十分亲密的自己人的关系。

  我向祝香香看去,她现出犹豫,但是又坚决的神情,她道:“妈,这不公平,我什么也不知道!”

  香妈沉声道:“我准备告诉你。”

  她说着,走前几步,来到屋子之前,推门走了进去。

  §第十一章 三姓桃源

  我师父的屋子,我自然再熟悉也没有,自从拜师学艺开始,每天午夜时分,我都会到这里来,接受严酷得残忍的武术训练方法——很多时日之后想起来都奇怪自己何以居然没有被“折磨”死,反倒练成了一身好本领。莫非人一定要经过这种痛苦的阶段,才能成器?

  (玉不琢,不成器。如果玉有感觉,在被雕琢之时,也怕绝不愉快,又或者,玉本身根本不想成器,那不是冤枉得很吗?)

  (玉是没有感觉的,所以可以不理,但人是有感觉的,其实很应该多问问人的感觉如何。)

  (忽然来的感慨,还是由那个儵和忽替浑沌开窍,却把浑沌开死了而来的——和整个故事无关,可以不理,或者是看了之后,好好想想。)

  师父屋子中的一切陈设,全是竹子制造的,手工十分粗糙简陋以前我一直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时,和香妈、况英豪、祝香香一起走进来,再见到了我熟悉的那些竹家俬,自然明白何以它们如此粗陋,不论是桌是椅是架子是卧榻,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吱吱”响,像凳子,若是坐下去,发出的声响,简直像是在痛苦地呻吟!

  师父自然就是为了要听竹子发出这种痛苦的声音!

  他对姓祝的有刻骨的仇恨,想象之中,把仇人压在身下,听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那是何等痛快的事!

  虽然那时我还只是少年,可是也很感到师父的心理状态不正常,到了可怕的程度。

  这时,我们都只知道极少的事实,知道的是:王天兵是香妈的师兄,而香妈嫁了一个姓祝的,所以王天兵就恨竹(祝)子。

  要是会编故事,就这一点点材料,也就可以编出一个故事来了。可是编出来的故事,怎么也比不上自香妈口中说出来的那么离奇。

  进了屋子之后,香妈伸手按在一张竹制的桌子上,那桌子这时发出了“吱吱”声响。况英豪想坐下去,竹椅发出的声响,把他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站了起来。神情讶异莫名。

  我向他解释:“因为他恨姓祝的,所以故意要听竹子发出的呻吟。”

  祝香香咬着下唇:“妈,为什么要进这屋子来?有什么说话,在外面说不好吗?”

  香妈略等了一会才回答:“好,你们先出去,我随后就来!”

  自从和祝香香同学以来,我见过她的许多神态,或是娇柔、或是妩媚、或是轻嗔薄怒、或是笑靥如花,都各具美态,叫人看了还想看,而在看了还看之后,还会随时都回想。

  可是这时,祝香香的神情,却实在叫人不想多看她一眼——她俏脸铁青,虽然是板着脸,可是眉宇之间,又有一种极度的厌恶。她母亲的话才一说完,自然是由于她心情极恶劣的缘故,竟然连礼貌也不顾,一甩手,转身就冲出了屋子去。

  况英豪自然立时跟了出去,我犹豫了一下,望向香妈,香妈的神态十分疲倦,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也离开。

  本来,我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她的神情,表示得再彻底也没有——她要单独一个人,不想有任何人在她身边,她只想一个人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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