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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究竟在树下站了多久,实在难以记忆了,只记得又推开那院落的门时,头发和身上都很湿,那是露水,午夜时分才会产生的自然现象。

  师父仍然站在那丛竹子之前,和往日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叫我习武,只是一声不出。我自己也心神恍惚,一切的经过,好像是一场怪不可言的梦,所以我也不出声。

  又过了好一会,师父才缓缓转过身,我向他看了一眼,心中着实吃惊──师父的双眼,一向炯炯有神,可是这时,竟然完全没有了神采。

  想起他和祝香香一个照面后的那种怪异情形,我心中大是嘀咕,怕不但会捱骂,而且还会被责打──如果是那样,那真是乖乖不得了,师父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我那时完全不知(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但是我曾见过,一次他怔怔站在竹前,忽然一伸手,抓住了一根一握粗细的竹子,也没有见他怎么运动,那根竹子,竟叫他抓得格格断裂!

  那一次目睹的情形,令我骇然,这才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我被他抓住了双臂,奇痛彻骨,还算是好的,他可以轻而易举,把我的臂骨捏碎!

  而且,一个授业很严厉的师父,给少年人的印象不多(老师也一样),大多只是敬畏,我和师父的关系也是一样,私下给师父取的外号是“铁面人”,从来没有见他笑过,更奇的,是全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当然,几个主要的长辈,应该知道,只是不肯说。而且,大家庭之中和我同年龄的孩子不少,他却经过了一年的挑选,只挑中了我一个──他是在什么情形之下进行挑选的,我也一无所知。

  对于这样一个身怀绝技,又神秘无比的人物,自然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何况他和祝香香见面的情形,又如此怪异。

  我惴惴不安地等他发落,他目光空洞,向着我,可是却又像根本看不见我。过了好一会,他才十分缓慢地挥了挥手:“今晚不练了,明天再说!”

  一时之间,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拜师之初,他就曾十分严厉地告诫,习武练功,一日不能停!停一日,就有惰性,会停两日三日,再也练不下去!

  所以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呆了一呆,才道:“师父,我自己练!”

  师父也不置可否,只是又挥了挥手,我看出他不想有人打扰,就退了出来。

  当晚我睡得不好,翻来覆去地想,明天怎么问祝香香,她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要见我师父,又何以见了师父会有这样的怪现象。

  想好了如何发问,可是第二天祝香香竟然没有上学。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我装着不经意,向几个女同学问她们可知祝香香的地址,只有一个知道她住在城东一带。

  县城虽不是大城市,但也有大街小巷,我在城东乱转,一直到天深黑,也问不出所以然,只好回去,明明不顺路,却经过昨晚那棵树,绕了几个圈,这才回了家中,蒙头大睡。

  奇事就在那一晚发生──当时,我只把发生的事,当成了一个梦,后来才知道可能有别的解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感到自己在一种十分朦胧,记忆并不完整的情形下,又身处在那株树下,心情十分焦急,是一种等待的焦急,双手握着拳,不住地在树干上敲打。

  等的是甚么呢?隐隐知道,可是又很模糊,但一等到祝香香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等的就是她!我甚至不知道她何以会来,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会来!

  她看到了我,加快了脚步,我向她迎上去,两个人迅速接近。黑暗之中,她的大眼睛分外明亮,她的气息有点急促,靠近之后,有极短暂的静止。然后,就像果子成熟,离开了树之后,必然落向地面那样自然,我和她轻轻拥在一起。两个初次和异性有这样亲密接触的身子,都以同一频率在发颤──由于频率完全一致,所以当时,双方都觉不出自己或对方的身子在发颤。

  我们互相凝望,她精致而娇俏的脸庞,在月色下看来,简直叫人窒息,然后,由于脸和脸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看出来的情形,就有点朦胧,而我在这时,感到了她的气息,那是一股只要略沾到一点儿,就令人全身舒畅的幽香,在这样的情形下,寻求幽香的来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所以就是唇和唇的相接。

  什么叫腾云驾雾?那时就是!

  才一和她柔软的、润湿的双唇相碰,人的其他感觉,便不再存在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物化学作用,在脑部起了什么样的运作,只不过是唇和唇的接触,怎么会令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连万有引力的定律都不再存在?

  她一直偎在我的怀内,我并不感到她抱得我越来越紧,只是感到我和她唇和唇压得更紧,两个人的气息都急促,感到需要喘息,于是,更奇妙的事发生了,我们都微微张开了口,本来只是芳香的气息,这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感觉,软滑和芳香的组合,渗入口中,传遍全身,时间停顿,四周围的一切消失,是真实但又是那么不真实,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过,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真正滋味的奇妙境地之中!

  初吻!

  初吻,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经历,但绝少像我那样奇怪。因为当我的一切感觉,渐渐恢复正常之后,我发觉自己双眼睁得极大,躺在床上,根本不在那株树下,也根本没有祝香香柔软娇小的身子在我的怀中!

  一场梦!可是我坚决摇头,不承认那是梦,因为那种美丽的感觉太真实,不可能是梦。

  正在我自己思想作“梦”和“不是梦”的斗争纠缠时,门推开,师父进来,我想起错过了练功的时间,一跃而起,师父望了我片刻,声音有点哑:“我走了!”

  他竟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出了门,我追出去,早已踪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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