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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我笑着:“我开车开得太快了,它和一株大树相撞,幸而我未曾受伤!”

  那少女十分幽默:“幸而你未曾受伤,不然,你不应该见我爷爷,应该见我的父亲了——他是著名的外科医生。”

  我笑着,向她握握手,向屋后走去。那一条路并不很宽,但是路两旁,都种满了花草,十分美丽,山坡斜向上,一直向上去,都有屋子,井然排列。

  可是,当我来到了山坡最高处,向下望去之际,我却呆住了。

  山坡的另一面,一所房子也没有,全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在草地上,杂生着美丽得难以形容的花朵,在山坡下,是一道小河,小河的河坡上,满是灌木丛,灌木的根部伸到了河水之中,那的确是钓鱼的好地方,在这样的河流中的鱼儿,一定都极其肥美。

  我看到在河岸上,有不少人在钓鱼,他们都坐着,一动也不动,除了河面上不时映起粼粼的水波之外,一切几乎都是静止的。

  我刚从两番被人袭击的惊心动魄的遭遇中脱身出来,突然置身在这样一个静态的环境中,就如同像是在梦中一样。

  我呆立了好一会,才向山坡下走去。在我快要来到岸边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孩子正在用手挖着泥,用手指拑出一条蚯蚓来。

  我来到他身前:“孩子,你愿意告诉我,哪一位是费格医生?”

  那孩子仰起头来,疑惑地望着我,似乎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我一本正经地道:“你要是不告诉我,那我就大声叫费格医生的名字,我一叫,所有的蚯蚓就会向地下钻去,你就再也捉不到他们了!”

  那男孩又考虑了一会,他终于向我的威胁投降了,他伸手向远处一指:“那一位就是费格医生,他的鱼篓最大,是红色的。”

  我循他所指看去,只看到一个在河边静坐的人,当然我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的脸面,但我却可以看出,那人身边一只很大的鱼篓,有一半浸在水中,露出在水面的那一半,的确是红色的。

  我拍了拍那男孩子的头:“谢谢你,希望你捉到你全身口袋都放不下那么多的蚯蚓。”

  男孩子对我的祝福很感兴趣,他咧着嘴笑了起来,我则向费格医生走去。在快要接近他的时候,看到他是那样地静坐着不动,我也不由自主,将脚步放得十分轻。

  但是,当我来到了他身后五六呎之际,他还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费格医生转过了头,向我望来,我低声道:“费格医生?”

  他点了点头,却并不出声,我又走出了两步,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真对不起,我不得不来打扰你,因为我有一件事,非要你帮忙不可。”

  费格医生的头发全白了,白得和银丝一样,但是他的精神看来还十分好,他打量了我一会,才道:“小伙子,我好像不认识你。”

  “是的,你不认识我,可是——”

  我的话还未讲完,他已笑了起来:“那也不要紧,小伙子,你有勇气向一个陌生人求助,那你一定是一个值得受人帮助的小伙子,好吧,你说一个数字我听听。”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当真不明白他那样讲法,是甚么意思。

  但是,我却随即明白了,他那样说法,显然是以为我是向他来借钱的了,难得世上还有如此慷慨之人,竟肯借钱给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我忙道:“你弄错了,我并不是向你来借钱的。”

  他讶异道:“咦,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有一件事要我帮助。”

  “是的,但不是借钱,只是想请你告诉我一些事。”

  “是甚么事?”他将钩杆搁在树枝上,望定了我。

  我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你还没有退休,是一位著名的医生,你有一次,曾受邀请,替一位中国富翁叫郑天禄的出诊,是不是?”

  我的话才一讲完,费格医生的脸色就变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他的样子,像是随时可以跌倒一样,我连忙将他扶住。

  他苦笑了一下:“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你提起这件事——这件可怕的事情来。究竟是甚么意思?”

  费格医生竟然将那次出诊,形容为“可怕的事情”,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以,我又急急地道:“我想知道你替这个叫郑天禄的人诊治的经过——我知道你并没有诊治完毕,就离开了他的家。”

  “是的,”费格医生的呼吸有些急促:“我非走不可,因为那实在太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他重复说着“可怕”这个字眼。而且,这件事已然相隔了好多年,但是此际,当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脸上仍不免有恐惧的神色。

  我忙问道:“请问,那究竟是甚么样可怕的事?”

  “很难说,真的很难说,我从来也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我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一样,我至今仍然不能肯定我那天所遭遇的一切,是不是事实;因为那天,我恰好喝了相当分量的酒!”

  费格医生说到这里,又颇有自疚的神情。

  我连忙安慰他:“不要紧的,不论你的遭遇多么骇人,都请说出来。”

  “好的,”费格医生抬头望着天:“我一进房,病人处在半昏迷状态之中的,我很奇怪没有人陪着他,后来我才从郑太太的口中,知道他坚决拒绝医生的诊治,请我去是郑太太的主意。而且,他不要任何人在旁边陪着他,说他自己会好的。”

  费格医生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叹了一声续道:“我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在他的额角上按了一按,我发觉他的额角,烫得骇人,我连忙取出了体温计,塞进了他的口中,然后,我像一切医生那样,一面伸指按住他的手腕,数着他的脉搏!”

  “在那时候,我已经吓了一大跳!”

  “他的脉搏快到了极点,快得难以想象,一秒钟内有十几下跳动,快得我根本来不及数。我大吃了一惊,心想我自己一定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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