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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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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录音机中传出的,是一阵十分凌乱的声音,有脚步声、交谈声,也听不出甚么道理来,接着,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道:“别吵了,医生来了。” 凌乱的声音静了下来,接下来的,便是医生沉着的声音和医生吩咐护士的声音,医生讲的是英语,我听出他吩咐护士准备的是强心针注射剂,那表示医生一看到了病人,便知道病人没有希望了。 再接下来的,便是静默,但也不是绝对的静默,我可以听到许多人在喘息,而其中一个喘息之声,一听就知道是发自病人的。 那种情形,持续了约莫五分钟,接着,别人的呼吸声,一齐静止,听到的是病人一人的浓重喘息声,可以想象得到,那是病人在注射了强心针之后,病人已在开始动弹了。 接着,又是一个妇人的声音(那自然是熊勤鱼的夫人),道:“老爷,老爷,你好点了么?” 那口音竟不是广东口音,我连忙望了杜子荣一眼,杜子荣道:“熊夫人是四川人。” 我继续听下去,只听得一阵咳嗽声,接着,便是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勤鱼──勤鱼──” 熊夫人忙道:“勤鱼不在,他在外国,是老爷你吩咐他去的。” 又是一阵剧咳。 那声音又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杜子荣在这时,突然一按暂停掣,抬起头来:“注意,以下便是老头子的遗言了!” 我点了点头,杜子荣又松开了手,在一阵喘息之后,我听到了熊老太爷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模糊,而且边夹杂着“咯咯”之声,当然那是由于熊老太爷的喉间有着浓痰的缘故。 那就是熊老太爷垂死前的声音了,我听到其余的声音都静了下来,熊老太爷喘了半晌气,才道:“勤鱼不在,我──也非说不可──了!” 由于他的声音十分模糊,我们用心听着,也只是仅堪辨闻的程度。 而在这一句之后,又是长时间的喘息,然后才又是声音,道:“那─翠─玉──石砚──钱──椅──书──桌──千万保守秘──” 实际上的那个“密”字还未曾出口,熊老太爷便已断了气,杂乱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还有一些出于伤心的嚎哭声。 杜子荣“拍”地一下,关上了录音机,道:“你的意见怎样?” 我将录音带卷回来,在最要紧的地方重放,又重放,我听了四遍,才抬起头来,我心头茫然,我想我的面色一定也十分茫然。 杜子荣连忙问我,道:“你想到了甚么?” 我的确是想到了一些甚么,但是却又十分空洞而难以捉摸,十分虚幻,甚至我还在自己嘲笑自己的想法。我呆了半晌,才反问道:“别问我,你想到了甚么?” 杜子荣叹了一口气:“在未曾听录音带之前,我还认为在听了录音带之后,会有新的发现,但如今我却放弃了,我承认失败了。” 我奇道:“你不再寻找那翠玉了?” 杜子荣大声道:“你叫我怎么找?你听听!”他学着熊老太爷死前的遗言,道:“石砚──钱──椅──书桌──这是甚么话?” 我听了杜子荣的话之后,又是陡地一愣。 杜子荣原籍是福建人,他的口音很特别,当他在高声念着那句遗言的时候,如果不是早已知道他念的是甚么的话,那是绝不容易听清楚的。 这正和我刚才兴起的那种还十分空洞的想法相合,如今,我那种空洞的想法,已经有了一个轮廓了。 我连忙来回走了几步,竭力想将这个轮廓固定起来,我道:“你将熊老太爷的遗言,再念上一遍来听听。快念!” 杜子荣瞪着我,道:“你开甚么玩笑?” 我催促道:“你快念,中间不要停顿,将一句话一口气地念下来。” 杜子荣仍不出声,他眨着眼,那显然是他虽然不出声,但是却在腹中暗念那一句话。 他的眼中,渐渐地出现了一种跳动的光采,忽然道:“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我点头道:“对了,完全不是那个意思,这句话从一开始起,便给人误解了,这当然是由于熊勤鱼不在,而熊勤鱼夫人又是四川人的缘故,我想她根本未曾听懂熊老太爷的遗言!” 杜子荣直跳了起来,叫道:“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他像疯了似地挥着手,叫着。我要大声喝叫,才能阻止他的跳跃。 杜子荣喘着气,道:“完全不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我去找一个熊老太爷的同乡人来,让他来听听熊老太爷的这句遗言。” 我道:“对,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唉,熊夫人如果不是将那句话误写下来的话,熊勤鱼也早应该听出来了,但有了这句误解的话之后,人们有了先入之见。便循着那句话去思索,牛角尖也越钻越深了。唉,由此可见,偏见有时是何等根深蒂固,难以消除。” 杜子荣匆匆地走了出去,又急急地走了回来。在他离开的那一段时间内,我竭力地思索着,当他又走进来的时候,我抬起头来,道:“我也已明白了。” 我向前跨出了一步,道:“我们可要相互印证一下么?或许我们的理解,还有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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