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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当然,我们循例是要作调查的,我们曾和墨西哥政府联络,证明基度是墨西哥极南,接近危地马拉,一个小镇上的居民,他绝没有犯罪的纪录——”

  我忙道:“等一等,他住的那个小镇,叫什么名称?”

  丁科长呆了一呆,道:“这个——实在抱歉得很,事情隔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记不起那个地名来了,好像是——甚么桥。”

  “是青色桥?那个小镇,叫古星镇,是不是?”我问。

  丁科长直跳了起来,道:“是啊,古星镇,青色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并没有回答丁科长的问题,因为在我的心中,正生出了许多新的问题来。基度·马天奴,原来也是那个小镇的人!

  对于那个叫做“古星”的小镇,我可以说一无所知,我到过的地方虽多,但也未曾到过墨西哥和危地马拉的边界,但是如今,我至少知道,这个古星镇有一座青色桥,在那桥的附近,有一座教堂,这个教堂,是由一位叫作尊埃牧师在主持着的。

  而米伦太太和这个古星镇,一定有着十分重大的关系,因为她生前,也是住在古星镇来的基度的家中,而她死后,又有一封信是寄给古星镇的尊埃牧师的。

  那样看来,好像我对米伦太太身份的追查,已然有了一定的眉目,但实际上却一点也不,我只是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而已,因为我无法获得米伦太太的数据,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如何死亡的?我甚么也不知道!我伸手摸了摸袋中的那封信。

  在那一剎间,我的心中,忽然起了一阵奇异之感。

  我忽然想到,基度是如此的粗卤,而基度的妻子,又那样可怕,而孤独的米伦太太,寄居在他们的家中,是不是米伦太太的死亡,是遭到了他们的谋害呢?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又自然而然,想到了基度和他的妻子许多可疑的地方来。例如我一提及米伦太太,基度便神经质地发起怒来,这不是太可疑了么?

  而也由于我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心中,对整件事,也已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概念,我假设:基度用完了那笔遗产,而他又觊觎米伦太太的美色,米伦太太还可能很有钱,那么,基度夫妇谋害米伦太太的可能性更高了。

  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竟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谋杀案?

  我又将一切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我的推论,十分有理。基度可能知道米伦太太的入境,未经过登记,那也就是说,米伦太太在纪录上,是并不存在的,他谋杀了米伦太太,甚至不必负法律上的责任!

  我站了起来,双眉深锁,丁科长望着我,道:“你还要甚么帮助?”

  我摇了摇头,心中暗忖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我所需要的,是警方谋杀调查科人员的帮助了,我向丁科长告别后,走出了那幢宏大的办公大楼。

  我应该怎么办呢?是向警方投诉么?

  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我向警方投诉的话,警方至多只能派一个警官去了解一下,甚至不能逮捕基度,因为在法律上而言,根本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而既然“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那么,谋杀米伦太太的罪名,自然也是绝对不成立的了。

  这件事,不能由警方来办,还是由我自己,慢慢来调查的好。我应该从那里着手呢?是直截去问基度,关于米伦太太的死因?还是去找姬娜,在侧面了解,还是——

  我突然想到,姬娜曾说她的父亲是深爱着米伦太太的,一个人在杀了他心爱的人之后,他的潜意识之中,一定十分痛苦和深自后悔的,这可能是基度变成酒鬼的原因。而那样的人,神经一定是非常脆弱,要那样的人口吐真言,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我已然有了行动方针,所以,我回到家中,先洗了一个澡,然后将所有的事情,归纳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结论,是不是有甚么错误的地方。

  然后,我将自己化装成为一个潦倒的海员,因为我料到,基度一定不会在高尚的酒吧去买醉,他去的一定是下等的酒吧,而潦倒的海员,正是下等酒吧最好的顾客。然后,我又临时抱佛脚,学了一首西班牙情歌,那首歌,是关于一个金发女郎的。

  一切准备妥当,我来到基度住所的那条街,倚着电灯柱站着。那时,天已黑了,我耐心等着。我并没有白等,在晚上九时半左右,基度走了出来。

  他看来已经有了醉意,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我跟在他的后面,走过了好几条街,来到了下等酒吧汇集的所在,脸上搽得五颜六色的吧女,在向每一个人抛着媚眼,我看到基度推开了一扇十分破烂的门,走进了一间整条街上最破烂的酒吧。我也立时跟了进去。

  基度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他直走到一个角落处,坐了下来,“叭叭”地拍着桌子,立时有侍者将一瓶劣等威士忌,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倒进杯中,一口气喝了两杯,才抹着嘴角,透了一口气。

  我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这家酒吧的人不多,一只残旧的唱机,正在播送着不知所云的音乐,我在基度喝了两杯之后,才高叫了一声。

  我是用墨西哥语来高叫的,是以引得基度立时向我望了过来。

  我连看也不去看他,大叫道:“酒!酒!”接着我便唱了起来。

  我唱的,就是那首和一个金发女郎有关的情歌。

  当然,我的歌喉,是不堪一听的,但是我却看到,基度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我唱,而且,他脸上的神情,也十分激动,当我唱到了一半之际,他和着我唱。

  然后,在唱完之后,他高声道:“为金发女人干杯!”

  他口中叫的是“干杯”,可是他的实际行动,却完全不是“干杯”,而是“干瓶”,因为他用瓶口对准了喉咙,将瓶中的酒,向口中疾倒了下去。

  我的心中暗喜,他喝得醉些,也更容易在我的盘问之下,口吐真言,我假装陪着他喝酒,但是实际上,我却一口酒也不曾喝下肚去,只是装装样子。等到他喝到第二瓶酒的时候,他已将我当作最好的朋友了,他不断用手拍着我的肩头,说些含糊不清的话。

  我看看时机已到,便叹了一口气,道:“基度,你遇见过一个美丽的金发女人吗?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基度陡地呆了一呆,他定定地望着我,面上的肌肉,正簌簌地跳动着,好一会,才从他的口中迸出了几个字来,道:“她,你说的是她?”

  我反问道:“你说是谁?”

  基度苦笑了起来,道:“朋友,那是一个秘密,我从来也未曾对人说过,朋友,我一点也不爱我的妻子,爱的是一个金头发的女子,正如你所说,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我也大力地拍着他的肩头,道:“那是你的运气!”

  使我料不到的是,基度在又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之后,突然哭了起来,像他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忽然涕泗交流,那实在是令人感到很滑稽的事情。

  可是当时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滑稽,那是因为他确然哭得十分哀切之故。在那片刻间,我倒反而不知怎样才好,我只是问道:“你怎么了?为甚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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