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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全盘现代化之一:快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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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的人群交头接耳,形成了一阵十分奇特的嗡嗡声。人之有异于禽兽……自然更有异于昆虫。一群昆虫发出的嗡嗡声是有规律的,而一群人所发出的嗡嗡声却抑扬顿挫,起伏有致,内容包罗万象,调子大是纷纭。 各人视线焦点,倒是一致的──集中在他的双手上,应该说,集中在他的双手所握的那柄刀上。 这时,他以一种十分奇特的手势握着他的刀──双手大拇指抵在刀身的一边,另外八只手指抵在刀身的另一边,十只手指和凉浸浸的坚硬的钢铁刀身,融成了一体。手腕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来回推动着刀身,使刀刃和一块青蓝色的大石表面发生磨擦,发出令人心寒的“沙沙”声,有韵律,如同心跳。 他在磨刀,在磨他的快刀。 申末。这是他选定的磨刀时间,大墙西角,是他选定的磨刀地点,每天都这样,每天都有许多人围着看。 选这时间这地点磨刀,是因为这时候夕阳西下,西角并无遮拦,夕阳映在刀刃口上,闪起一道漂亮金色的光芒,特别显出那柄刀的不同凡响。许多人围着看他磨刀,是由于这柄刀,是方圆五百里知名的快刀。 刀长三尺六寸,厚背,背厚七分二厘,薄刃,刃薄得无从度量,能把一张纸横剖为二,能把一根发齐中分开,那有多薄?刀身最宽处五寸四分,最狭处三寸七分,重十七斤八两,那是刀柄上缠着鲜亮的红绸,绸穗子长两尺时的分量。 刀是祖传的,他现在虽然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兵卒,但祖上既然有这样的一柄快刀传下,想来必然有点显赫的声名,可惜他不知道,也不会捏造,那就只好在磨刀的固定的推磨动作中,在刀刃和刀石的接触中,慢慢地去想,想到了什么,也不敢告诉人。 刀身黝黑,刀刃闪亮,真正锋利无比的刀刃,只是一道三分左右的钢条,当他拿起刀来,用拇指顺手一抹,抹去了刃口上的石粉浆时,夕阳余晖恰好映过来,那一溜刀刃就像是黄金镶出的边一样,不但他自己看了会“嗖”地吸一口气,旁观者的交头接耳声,也会忽然静下来。 有几个人,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人,会不由自主,像中了魔法一样,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抚摸一下,然后又像摸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赶紧缩回手来,在衣衫上用力擦着,想把手心中的冷汗抹去。 看磨刀,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看杀头,这柄快刀,专砍死囚的头。磨刀的人,因为有这样一柄快刀,砍头的责任,便落在他的身上。现在围着看磨刀的人都知道,明日午时,大墙后面的死囚牢中,就会有一个死囚,五花大绑被推出来,然后,那才会有更多人来看,看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太阳更西,他举起了刀来,半眯着眼,欣赏着刀刃口上的那一道金芒,然后,左手像是不经意地,向围观的人勾了勾手指。 站得离他最近的几个小媳妇大姑娘开始你推我让,终于,一个俏生生的姑娘,一身翠绿袄,长长的松辫编出的是三分七巧花,辫梢直垂过细腰,要不是她细白的手指正绕着发梢,辫梢就会垂在她浑圆的后股上。辫梢结着和短袄同色的如意结,结下的乌发半散开,是那样的小一撮,要是撩在人的脸上,管叫人痒的不单在脸上,而更会在心窝深处。 她看来一半有点迫不及待,一半又有点像是硬叫人推出来一样,来到了他的面前,细碎的小牙,洁白的,轻咬住了殷红的下唇,把辫梢递向他,他已横起了刀,刀刃向上,如意结下的发丝,轻轻碰在刃口上,然后,他和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同一时间,向着那些发丝,吹出了一口气。 发丝纷纷断落,他在那一剎间,感到一阵无比的快感,她在那一剎间,感到了他正感到一阵无比的快感,俏脸霍地红,急急转身,捂着发烫的脸,奔了开去。 围观的众人,轰然叫好。 他闭着眼,深深吸着气,享受着那种奇妙的感觉,憧憬着明天那种更轰动的场面。 日正当空,死囚五花大绑,跪于当地,影子看来只是模糊的一团,死囚望向他,望向他手中的刀,眼神中略有要求,他知道,微微点头。 没有什么信号,他陡然挺直,五指紧握刀柄,刀背贴在他的手臂上,刃口向外,一弯精光,耀得人睁不开眼来。他半眯着眼,目光盯在死囚的后颈上,陡然一声大喝,手臂一横,利刃在死囚的第七块颈椎骨和第一块胸椎骨之间,直切进去,四周围所有的人都发出了惊呼,他再度的大喝声又压住了惊呼,手臂带着刀刃的闪光和喷出的血柱扬起,他身子同时后退,一脚飞出,死囚向前扑倒,人头骨碌碌地向前滚出,颈际的皮肉翻卷,血,嘟嘟地向外冒,死囚的头滚出去,围观的人想要叫好,可是剎那间,都静了下来。 因为死囚的头,一面向外滚,一面在努力地眨眼,它想干什么? 在几乎是一片死寂中,只听得从在滚动的死囚的头的口中,迸出了一下呼叫声: “好快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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