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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除非陈二小姐把那只一愿神虫给了别的女人,那么这产妇才不是她。但是那虫子对于一个深入苗疆的汉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不可能随便给人。而且,那是她姐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必然宝爱之至。她进入苗疆,在穷山恶水之中涉险,目的就是为了要寻找她的姐姐,又怎会把这虫子随便送人?

  就算再作假设:有人偷了,抢了那虫子,可能性也少之又少──那是蛊苗的东西,持有人和蛊苗必有渊源,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起邪心?

  所以,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分析,身怀一愿神虫,在苗疆产女的产妇,除了是陈二小姐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剎那之间,我和白素,也不由自主,伸手在眼前挥动了几下,因为想到的一切,实在太乱了,我不知道白素先想到了甚么,我首先想到的是:“蓝丝是陈二小姐的女儿,那就和白素,有极亲近的亲戚关系──她是白素的表妹。”

  我又想到,我们设计,要把蓝丝当作是大豪富陶启泉的干女儿,介绍给温宝裕的母亲,以促成温宝裕的好事之际,还很为一个苗女忽然会和豪富扯上关系而骇笑。

  可是,如今这个苗女的身世一揭露,她竟是白素的表妹──白素的一家子,和苗疆的关系太密切了。当然,那都拜白老大当年屡次深入苗疆所赐,可是事情也确然离奇到了极点。

  算起来,红绫和蓝丝又是甚么关系呢?很容易算出来,蓝丝是红绫的表姨──蓝丝年纪比红绫小,可是辈份比红绫大。

  在我和白素,思绪乱如麻,各种杂思,纷至沓来之际,红绫骇然叫:“怎么啦?发生了甚么事?”

  猛哥只不过才说了两句话,已经牵出了那么复杂的事情来,我叹了一声,在红绫的手背上,拍了两下:“没有甚么,全是一些……旧事,我会向你详细说,不过你不容易明白。”

  红绫睁大了眼,大声道:“我会努力。”

  这时,白素定过神来,伸手指着猛哥,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我忙道:“还是让猛哥照他自己的方法来说,看来事情真的十分复杂。”

  猛哥忙道:“是啊,是啊,得让我从头说。”

  白素无可奈何,点了点头。虽然她心急知道更多,但也怕猛哥急然又冒出几句石破天惊的话来,那就会令事情更乱了。

  猛哥吸了一口气,一开始,竟又是那句话:“那次,我从昆明回来──唉,在昆明的事和……事情无关,可以不必说它了……”

  猛哥从昆明办完事回来,他是蛊苗的族长,可是出门的排场,也不是太大,只带两个随从。他在旅途上,也和其他人赶路不同,遇有甚么和蛊术有关的物事,他一眼就可以看出用途,自然也沿途收集,收获甚丰。

  那一天,天色已晚,他们已在一道河边扎好了营,准备过夜了,两个随从下午时分就打了一只獐子,生起了火,准备烤獐子当晚餐,就在篝火火舌乱窜时,猛哥一眼瞥见附近的草丛中,有一条鲜黄色的小蛇在迅速游走。

  那种鲜黄色的小蛇,十分罕见,对某种蛊术,大是有用,猛哥一见,就直跳了起来,追了上去。

  那小黄蛇游走十分迅疾,猛哥身手虽高,但一时之间,也追不上。

  而甚么蛇虫,既入了猛哥的眼,想要逃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是这次,猛哥才追出了不到十分钟,就陡然停步,任由那小黄蛇在草丛中消失。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十分凄厉的呻吟声。

  呻吟声而一入耳,就给人凄厉的感觉,那一定是发生了很不平常的事。猛哥一定神,立即发现那是一个女子所发出来的声音。

  他精通蛊术,有许多极奇妙而且敏锐的感觉,所以他又立即听出,那女子正在极大的痛苦之中,而且,正面临生死的关头。

  一辨明了这一点,猛哥立时循声扑了出去,才穿出了一小片林子,就看到两棵大树之中,搭着一个极其简陋的草棚,一望而知,不会是苗人所搭。

  猛哥奇怪之极,直趋草棚之前,那呻吟声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猛哥一掀草棚门口的一排草帘,向内看去,映着月色,他看到的情景,真是奇特之极。

  他看到一个半躺半卧的女子,躺在一些干草上,干草上全是血,月色下,血红得惊人,那女子全身近乎赤裸,下半身完全在血泊之中,有一蠕动的东西,在她满是鲜血的双腿之间。

  就算猛哥是蛊苗的族长,见多识广,但是这种情景,也不是一个男性能常看得到的。猛哥怔了一怔,才算是明白:一个妇人正在产子。

  他先撮唇,发出了一下尖啸声,召唤他的随从踏进了草棚,看出婴孩是逆产,并不是头部先出娘胎。

  他不禁摇了摇头。这婴儿,真是命不该绝,这种情形,他只要迟来半步,就绝无活命的可能。

  而对他这个蛊苗的族长来说,要令逆产的婴儿顺利出世,容易之至,当真只是举手之劳,他伸手在那产妇的脸上轻抚了一下,婴儿便已离开了母体,而且立刻发出洪亮之极的啼哭声。

  那两个随从赶到,陡然听到了儿啼声,自然意外之极。猛哥挥动苗刀,割断了脐带,提起婴儿来时,听得产妇发出了一下呼吸声──猛哥听出,那是结束生命的最后一口气。

  他心中不禁叹了一声,这时,他看出那产妇年纪不大,虽然污秽无比,可是仍难掩她的美丽,就这样来历不明,死在苗疆,自然可惜;而且,人一死,她是如何来到苗疆的,也就永远成谜了。

  猛哥一手提着婴儿,一手去探产妇的鼻息。她已经没有了气息了。产妇的双眼睁得极大,眼光也已散乱,一缕芳魂,已不知飘向何处了。

  猛哥一开始“从头说起”,叙述的经过,很有条理,他这段奇遇,听得我和白素,目瞪口呆。

  我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心中就陡然一动,隐隐感到,我的记忆之中,有一些事,应该可以和草棚产妇这件事搭上关系的。

  可是一时之间,却又难以在千头万绪的记忆之中把这件事找出来。

  白素由于一上来就知道了那产妇是陈二小姐,是她的阿姨,一听得她死得如此之惨,已是眼花乱转,同时,向我怒瞪了一眼。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在怪我,当日陈二小姐找上门来,要我帮她到苗疆去找人,我没有答应──如果我答应了,陈二小姐可能不会死。

  我不禁苦笑,几乎想大声叫:“关我甚么事?”

  当时,她带着何先达,携同四色名贵礼物来找我的时候,不论我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她和白素有那样的关系,也绝想不到事情会有那样的发展。

  当然,我并没有分辩甚么,只是苦笑了一下。红绫看到白素想哭,只是呆呆地望着,不知发生了甚么事。

  白素也立刻知道怪错了我,长叹一声,反而握住了我的手,向猛哥道:“请说下去。”

  猛哥苦笑了一下,想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不免有狼狈之感,他以一族之尊,居然挥苗刀,断脐带,接生了一个婴儿来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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