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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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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花扬起手来,卓长根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马金花叹了一声,又问我道:“小伙子,我听说过你,你第二件事别提了,提了也是白提。” 白素在一旁帮腔:“教授,你怎么知道我们第二件事是甚么?” 马金花自负地笑了一下:“当然知道,你们和他在一起,当然听他讲了我不少闲话,你们想问甚么,我还有不知道的么?”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望向天花板,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长根,你留在这里陪陪我,小俩口子自己找地方亲热去吧。” 这位国学大师,满腹经纶,学问之好,绝不会有人加以任何怀疑,可是这时,她出言豪爽,一口陕甘口音,也未见有多大的改变,很有点当年的风范。 我一听她要赶我们走,不禁有点发急:“这可不行,过了桥,就不理我们了?” 马金花“啐”地一声:“少油嘴滑舌,说到甚么地方去了,快走,我有话对长根说。” 她这句话,比甚么都有用,卓长根这老头子立时冲我和白素一瞪眼:“怎么,想我把你们摔出去?” 我和白素,相视骇然,事情忽然会变到这一地步,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只好点头,退出了那间房间,到了走廊一端的一间休息室中。 坐下之后,我叹了一声:“真倒霉,不知道她要对他说甚么?” 白素倒心平气和:“他们几十年不见了,总有点话要说。” 我瞪了白素一下:“不是我们替他壮胆,这老头子胆子再大,也不敢去见他的初恋情人。” 白素一点也不理会我的埋怨,自顾自十分向往地道:“卓老爷子的这份情意,倒真有点回肠荡气,那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我闷哼一声:“世界上男人,要是全像他,那才够瞧了,我喜欢相爱的人在一起,打开头也好。” 白素似笑非笑,望了我一眼,不再说甚么。我打了一个呵欠,不耐烦地说道:“我们要等到甚么时候?” 白素叹气:“早知道你这样不耐烦,我只叫卓老爷子一个人来好了。” 我不想和她争论,在休息室中走来走去,又走出休息室去,张望了几次。 整座建筑物静到了极点,走廊之中,不时有一些护士在走来走去,但由于铺着极厚的地毯,她们的脚步又轻,来来去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等了足有半小时,心想卓长根该出来了,可是还是一点声息也没有,我只好再回到休息室,在一张长沙发上躺下来。 正当我闭目养神,快朦胧睡去时,一阵惊人的喧哗声,突然爆发。 由于本来是如此之静,所以那种惊人的吵闹声传来,十分骇人,我立时惊起,一跃而出,白素已先我奔出了休息室。 我们才一出休息室,就看到几个护士,慌慌张张奔了过来,另外有几个工作人员,则慌张地奔向前去,我只听得所有的喧闹声,原来全是一个人发出来的,那个人在扯着嗓子直叫:“医生!医生!医生快来,他奶奶的,医生怎么还不来?” 这时,所有有人住的房间,门都打开,病人都探出头来,神情有的惊讶,有的厌恶。 在高声大叫的,自然是卓长根,一个人大声叫喊,竟可以把那么大的一幢房子,弄得如此天下大乱,真有点匪夷所思。 我和白素一出了休息室,一停也没有停过,就向前疾奔,一下子就看到了卓长根。 卓长根整个人像是疯了,不但在叫着,而且,还在拳打脚踢,有时打在门上,有时踢在墙上,发出乒乓轰隆的声响,那两个护士缩在一角,动都不敢动。我加紧赶过去,也叫着:“老爷子,你干什么?” 卓长根一伸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臂,他用的力道是如此之重,我立时运气相抗,手臂还痛得可以,若是普通人,只怕一下就被他拗断了臂骨。 他抓住了我之后,叫:“医生!医生!金花她──她──医生──” 这间疗养院的服务十分好,我已经看到两个医生奔了过来,但由于卓长根凶神恶煞一样堵在门口,两个医生都不敢过来。 我忍住了手臂上的疼痛,用力一拉卓长根,向那两个医生道:“病人可能有变化,请快去检查。” 卓长根被我扯到了一边,那两个医生侧着身子,急急走进了房间。白素一面在走过来时,一面对打开房门在探头的人柔声道:“请别惊慌,对不起,吵了各位休息。” 她的法文发音标准,声音又动听,本来脸带厌恶神色的一些人,也都向她微笑点头。 两个医生进了病房,替马金花在进行急救,马金花看来昏了过去。工作人员又推着许多医疗仪器进来,忙碌着。 一个医生转过头来,神情非常恼怒,指着卓长根:“你,你明知病人的情况不是很好,怎么还不住和她说话?你令她受了甚么刺激?” 卓长根的神情,全然像是一个受了冤屈的小孩子,一咧嘴,哭了起来:“我没说甚么,我只是说──她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 我和白素不由自主,互望了一眼。马金花对卓长根,说了些甚么呢? 那医生“哼”地一声,卓长根又带着哭音道:“她说──我不相信,可以自己去看──我说我还是不相信,她就生了气,突然之间,话讲不出来,人昏了过去,我──” 他讲到这里,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叫着:“金花,你可得醒来,你可得醒来。” 白素和我在他的身边,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如何劝他才好。 他事业成功,一生之中,经历之丰富,只怕世界上罕人能及,却哭得像一个小孩子,我只好不住地拍着他抽搐的背部。 突然之间,他哭声停止,双眼瞪着,泪水自他睁大的眼睛中,直涌出来,情景看来十分奇特。 我也陡地吸了一口气,身子震动了一下,因为在这时,我们都看到,一个医生把白床单拉起,拉过了马金花的头部,然后,轻轻盖了下来。 任何人都可以知道这个动作是甚么意思:马金花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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