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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面相家摇头叹息,忽然又盯著作家看,作家给他看得心中发毛:“你干什么?我——也会被水淹死?”

  面相家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缓缓摇头:“不,你面上的凶相,已开始显露,可是现在还看不出是什么祸事来,但可以肯定,不出三日,必有大灾害降临在你的身上!一定有!”

  这种话,任何人听了,都不会高兴,作家也不例外,他干笑了两声:“怎么样,是不是要请你消灾解难,趋吉避凶一番?老朋友了,收费是否可以八折?”

  面相家并不在乎作家的讽刺,一本正经地度:“任何命相家,若是看出,算出了你有灾难,声称可以替你消灾解难,那一定是假的,如果居然还要收费,但是假上加奸,老朋友了,明天你再来给我看看:看是什么灾祸?”

  作家哈哈笑:“我偏偏三天不来看你,任由灾祸降临,反正看了也避不开的!”

  面相家还在坚持:“事先若是知道一些端倪,总算是好的,何必固执!”

  作家一挥手,表示这个问题不必再讨论了!两人虽然没有不欢而散,可也差不多了。

  离开了酒楼,作家去看了一场相当受争议的电影,以有写作杂文的题材,交通十分混乱,他又等了很久,才回到住所的大厦门口。

  一到大厦门口,就看到停着一辆救伤车,正有一个担架上的人覆着白布,看不清是什么人,可是跟在旁边的那个女人,神情惊惶至极,作家却一眼就认得出来,那是导演的同居女友。

  导演的同居女友常换,这一个居然和他维持了两个月之久,算是十分不容易了。

  作家一看,就有五雷轰顶的感觉,耳际“嗡”地一声响,几乎站立不稳。这时,导演女朋友经过他的身边,看到了他,反倒叫了他一声。

  作家张大了口,想问,想出声,可是就是出不了声,连导演女友的声音,听来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他说累,要……睡觉,又睡不着,烦躁得要命,一会儿照镜子,一会儿又照镜子,说什么根本没有,根本没有,后来又决心睡了,吞了两颗安眠药,才躺下没多久,又跳起来要洗澡,进了浴室很久都不出来,我看到有水从浴室门中流出来,撞开了浴室的门,他已经……已经……”

  作家听到这里,身子摇晃,两腿酸软,一个救护员经过他的身边,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扶了他一下,他趁机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有勇气继续听导演女友的哭诉:“撞开浴室的门,他整个人浸在浴缸里,水早就过他的头,也不知多久了。太迟了!我要是早点发现他……”

  作家听到这里,转头去看担架,担上还有水在滴下来。雨已经少得多了,当然不是雨水,是浴缸中带出来的水!

  死在水厄,危在旦夕!

  浸死在大海中,和浸死在浴缸中,都是死于水厄,都会事先在面上有凶相显露出来,会看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只不过,自己是再也看不出的!

  作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所的,打开门,他连拔出锁匙的气力,都几乎没有,扶着门,喘了好一会,才取出了锁匙,关上门,脚步虚浮,跌倒在沙发上。

  他要和面相家联络,立刻联络!

  “不出三日,必有大灾变降临在你的身上!一定有!”

  面相家的预言,竟然如此灵验!他说导演“不到十二小时就会淹死”,果然导演死了,那么不出三日的预言,他也决不会是凭空说说,而是其在他的脸上所显示的凶相上看出来的!

  他的全身都在发抖,大灾难,说来就来,倒也罢了,预知要来,那才可怕!

  灾难预先知道了,面相家说不能改变,真的不能改变吗?应该可以的,知道会遭水厄,不但不搭船,不游水,而不洗脸,不喝水,那总不会被淹死了吧!

  若是知道了有凶险,而不能趋避,那么预知凶相的能力,还有什么作用呢?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了电话来,拨着号码,好几次拨了一半,由于手抖得利害,都半途而废,他心中就咒骂着自己,早该去换一架按键的电话。

  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又响了好久,才有一个女人来接听,他认出那是面相家的妻子,忙要面相家来听电话,谁知得到的回答是:“一分钟之前才出门,替一个人看相去了!”

  作家呆了一呆,他拨电话,拨了多久,至少超过一分钟!要是一拨就通,那时面相加还没有出门,或许会给他忠告。现在怎么办呢?他难道坐以待毙,等待灾祸的降临吗?他用发抖的声音,说了自己是谁,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要紧的事情找他!”

  对方显然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笑着问:“大作家,有什么事,我叫他一回来就打电话给你!”

  作家喘着气,突然想起,忙问:“他回来很久了?总有两个钟头了吧!”

  “怕有了。”

  “他有没有提起过我?说了些什么?”

  作家是想知道,如果面相家提到过,他的妻子又记得的话,先听几句也是好的,他这是就像是一个将溺死的人一样,抓到了一块烂木头,也是好的!

  “没有提到过你,倒是说起过导演,说他气色坏绝,凶相大露,难逃水厄,会被淹死。”

  面相家的妻子听她丈夫讲得多了,自然对一些专门名词,也可琅琅上口,作家听得全身冰冷,想告诉对方,导演已经淹死了,可是喉际哽塞,一个字也讲不出来。面相家的妻子“喂”了几声,没有反应,也就放下了电话。

  作家连电话也握不住,自他的手中滑了下来,当他又有了活动能力时,他冲进卧室,着亮了灯,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看。

  镜子中反映出来的影像,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那一脸的惊怖之色,自双眼之中迸发出来的那种恐惧,不住抽搐着的面相,灰败的脸色,和他平时完全不同。是不是每一个知道自己会有大难临头的人,看起来都是这样子的呢?

  如果这种样子,就是面上有凶相,那么他毫无疑问,凶相毕露了!

  可是,那只是恐惧,是由于面相家的话所引起的恐惧,面相家一定在他脸上看到了什么,他别说根本不会看,就算会看,自己也是看不到的!

  会是什么厄难?该死的面相家,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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