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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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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过是顺口说一句,可是温宝裕却无缘无故的兴奋起来:“你对那幢屋子有兴趣?那真是太好了。” 我一看到他有这种神情,就知道这小子必然又有事情来求我烦我了,所以立时提高警觉,冷起脸来:“不,你错了,一点兴趣也没有。” 难怪我要这样子,因为他花样实在大多,很多匪夷所思,层出不穷的花样,一旦沾上了,不知会有甚么结果。 他先是愣了一愣,但随即笑了起来,一副“你瞒不过我”的神气,眨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声音却高得分明想我听见:“三百六十五,恰好是一年之数,房子一共是十二层,自然也是象征一年有十二个月之数了,真有点意思。” 我想斥他胡言乱语,因为陈长青那屋子,总共只有五层,还是连地窖计算在内的,就算屋子有着明显的左翼和右翼,加起来也不过十层,而他却说有十二层。 不过我一转念间,心知只要一搭腔,他就必然缠个没完,所以立时忍住了不说,挥手道:“去,去,别来烦我,和你新认识的那位胡说先生打交道去。” 温宝裕笑着:“胡说除了昆虫之外,甚么也不懂,他甚至不知道穿长裤时拉链是一定在前面的。” 我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仍然在看手中的一篇专考证阿房宫废址的文章。阿房宫可能是当时地球上最庞大的建筑物群,传说大火烧了近三个月。才将之完全烧毁,自然也只剩下了一个几乎无可查考的大废墟。这篇考证文章指出,废墟之中,唯一可寻的痕迹,是一座高大的夯土台基,有七公尺高,一千公尺长。再就是唐朝杜牧留下的那篇“阿房宫赋”了。 在考证文字所附的众多图片,包括高空拍摄的鸟瞰图片上,怎能想象得到,如今那一大片的荒凉土地上,在若干年之前辉煌繁华到了这种程度:“东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离宫、别馆相望于道,穷年忘归,犹不能偏及。” 温宝裕见我冷冷地并不理他,就探头探脑过来,看我在看甚么,然后发表议论:“哼,研究早已不存在的建筑物,不如研究现在还存在的。中国传统是不注重实用科学,只在文采上做功夫。甚么‘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朗诵起来好听,真要照所描写的去画一幅平面图出来,谁也没有办法。” 我很同意温宝裕的说法,笑了一下:“就算当年建造宫殿时有详尽的图样,经过那么多年,自然也不存在了。” 温宝裕说道:“至少有还存在的可能──不必去研究古代的东西了──” 他说到这里,扬了扬手中的那只扁平箱子:“我发现了陈长青那屋子的全部建筑蓝图,屋子原来是在八十五年前开始建造的,每一张图纸上都有日期。” 原来是因为他有了这个发现,所以才来找我的,我本来对他手中的那只木箱子还有点好奇,因为箱子看来古色古香,非同凡响,但现在既然知道内容只不过是屋子的建造蓝图,自然也提不起兴趣来了。 所以,我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你可以研究一下,看不懂的,找你舅父指点一下,他是建筑师。” 温宝裕道:“我早已这样做了。”我叹了一口气,知道若不是给他一个切实的回答,他不会肯就此放弃了。所以,我放下了手中的文章,直视着他:“好,那么,还有甚么疑问?” 他高兴得直跳了起来:“疑问大着哩,房子一共只有五层高,是不是?分成左右两翼,是不是?每翼都是五层,是不是?” 我不等他讲完,就陡然大喝一声:“说话要简单一点,是不是?” 那一声大喝,令他愣了半晌,才咕哝了一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是不是?长话短说:房子只有五层,可是图纸却显示房子应该有六层。” 他一面说,一面拍打着那箱子,准备打开箱子来。我连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不必了。” 我知道那种旧式的设计图纸,一张一张,大得离奇,通过化学显影液复制出来,全是蓝色底,白色的线条,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手指摸上去,皮肤会发涩,看这种图纸实在不是甚么愉快的事。 温宝裕直视着我:“你能立刻解释为什么设计图有六层,而实际上屋子只有五层?”我笑了一下:“至少有十种,你要听哪一种?” 温宝裕道:“最合理的一种。” 我道:“设计计画后来作了修改,只造了五层,取消了其中的一层。”温宝裕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缩了缩手,还是打开了那箱子的盖子,把箱盖的里面向着我,我看到箱盖的内部,有一块白铜片,大小和箱盖一样,白铜片上镌着字,字迹上涂着青绿色,虽然年代久远,但看起来十分夺目,字迹是隶书。个个分明,绝不潦草。 在那铜板上铸的字如下: “怀祖楼敦请欧西名师泰云士精心设计,共高六层,全部建筑于动土日起九百九十九日之内,悉数完成,六层图纸存于此箱,后代陈氏子孙,若于六层之中,任何一层,拆卸改建者,皆属不孝大罪,切记切记。陈英荪手记。” 下面是年月日,算算,是八十五年之前。 温宝裕不说什么,我心中暗骂了一声。在铜版上铸着的字,两次提到“六层”,那么我刚才的说法,自然不能成立了。 屋子的设计图纸是六层,造好的时候,确然也有证明是六层,为什么到了陈长青的手中,会变成五层了呢?这的确有点难以解释。 温宝裕见我沉吟不语,故意咳嗽了一声:“我没有十个解释那么多,但三、四个解释还是有的。” 我瞪了他一眼,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话说出来。果然,他道:“第一个可能,有不孝子孙,拆了一层;第二个可能,最下面的一层,陷进地中去了;第三个可能,陈老太爷当时年迈力衰,耳聋眼花,数错了一层,也是有的。” 我“哈哈”干笑了一下:“有趣,有趣。” 这小子人甚精灵,见我神色不善,倒也不敢再说甚么,只是不出声的,等着我的解释。 我道:“八十五年,经历了三代到四代,当然是陈长青的父亲或祖父,拆掉了最高的一层。” 温宝裕问:“为什么?” 我有点光火:“问拆楼的人去,我怎么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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