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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金维等了片刻,又问道:“我带来的那个人呢?”

  贡加喇嘛摇着头,道:“别再问他了,相信我,这个人,比死亡更神秘。”

  金维陡地呆了一呆,他不知道贡加喇嘛这样说,究竟是甚么意思,他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贡加喇嘛却没有再回答他。

  金维的心中,充满了纳罕,他站起来,看到一行穿着宽大白袍的智者,缓缓走了过来。那几个智者,在诵经的喇嘛后面,停了下来,却低下了头,表示他们对离开人世的木里喇嘛的追悼。

  金维苦笑了一下,他想到,在铁马寺中的智者,或许可以回答一切问题,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是一定没有法子回答,那就是:甚么是死亡呢?木里喇嘛的身体,仍然好好地在经房中,可是他却死了,他的身体少了甚么呢?甚么也没有少,只是少了生命,但生命是多么抽象,看不见,摸不到,说去就去,永远追不回来。

  金维看到尼达也在智者的行列之中,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来到了尼达的背后。

  尼达转过头来,道:“木里喇嘛死了,那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金维对这一点,也有同感,他只是苦笑着,没说话。

  尼达向木里喇嘛的经房,指了一指,道:“你说的那个人,病好了没有?”

  金维又苦笑了一下,这一下,他的笑容更加苦涩:“我不知道,他不在,不见了。”

  尼达震动了一下,望着金维,金维也望着他。

  在一剎那间,他们两个人的心中,所想到的是同一个问题,但是他们想到的事,实在太可怕了,所以他们都没有立即讲出来。

  为了怕他们的谈话,打扰了其他的人,所以他们都走了开去,走开了十几步之后,尼达才开口问道:“那个人,照你说,他是一个很古怪的人,会不会是他害死了木里喇嘛?照你看——”

  这正是刚才他们两人同时想到的事,金维的声音有点发颤,道:“我不知道,他不见了。如果——是他干的,那一定得把他找来,他可能再害别的人。”

  尼达向前去,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在黑暗中看来,一幢接着一幢的建筑物,更显得幽邃而神秘,尼达摇了摇头,道:“如果他躲起来了,根本没有法子找到他。”

  金维像是没有听到尼达的话,只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过,他为甚么要害死木里喇嘛呢?我相信这七天来,木里喇嘛一定是在替他悉心治病。”

  尼达又摇头,在他的心中,同样没有答案。

  金维和尼达来到了他们的房间内,两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其实谁都不想说话,不过为了不想这种气氛加重他们心头的压力,所以他们找着话来说,讨论了好久尼达研究的课题——传心术,然后,尼达叹了一声,道:“要是能找到那个人,对于我的研究,一定会有很大的突破。”

  接着,又静了下来,在几乎完全的寂静中,他们都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在他们的房门前停止,过了片刻,尼达说道:“请进来。”

  随着尼达的话,门缓缓地推了开来,本来几乎静止的烛火,闪动了一下,他们都看到,进来的是贡加喇嘛。贡加喇嘛进来之后,反手关上了门,脸色很沉重,来到尼达和金维的身前,坐了下来。

  贡加喇嘛的神情,看来很疲乏,好像很不想说话,但是他这时候来到,当然不是想来和尼达和金维静坐,所以两人等着,等他开口。

  过了一会,贡加喇嘛才道:“今天,太阳西斜,已经快碰到山顶的时候——”

  贡加喇嘛一开始说话,金维就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知道贡加喇嘛所说的,一定和木里喇嘛的死亡有关,也和那个怪人有关。

  尤其是贡加喇嘛一开始就说出时间,太阳碰到山顶,那是黄昏的开始,而木里喇嘛的丧钟,正是黄昏时分响起来的。

  贡加喇嘛继续道:“两个小喇嘛过来对我说,他们听到,在木里喇嘛的经房中,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传了出来,由于经房锁着,而且木里喇嘛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所以他们不敢擅入,只是在经房门外,问了几声,得不到回答,而那种怪声,则越来越甚,所以他们才来请我作主。”

  金维趁贡加喇嘛顿了一顿之际,问道:“怪声?是一种甚么样的声音?”

  贡加喇嘛伸手,在脸上重重抚了一下,道:“那两个小喇嘛说不上那是甚么声音,自然是因为他们从来也未曾听过那种声音的缘故。事实上,我也听到了那种怪声音,我也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金维道:“至少,它像是甚么声音?”

  贡加喇嘛道:“像是母牛在生育小牛时所发出的那种哞叫声,不过高昂和急促得多。”

  金维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剎那之间,他感到一股寒意,他是记得那种声音的。

  那种声音,贡加喇嘛可说是形容得十分贴切,的确像是犁牛在生育小牛时的那种哞叫声,痛苦而惶惑,完全无依无靠的一种呼唤,金维记得很清楚,那种声音,就是孤峰上那个和大鹰为伴的人,所发出的声音,那是他“说话”的声音。

  金维震动了一下,没有说甚么。

  贡加喇嘛继续道:“我是在收到小喇嘛的报告之后,来到木里喇嘛的经房之外,听到这种声音的,那种声音,不断自经房中传出来,奇怪的是,这种声音,好像是由两个人发出来的,其中一个虽然听来很怪,但很显然是在刻意模仿着的,而且,我也立即听出,那是木里喇嘛,在模仿那种古怪的声音,我想,木里喇嘛继续能发出这种声音,他当然不会有甚么事,但是由于他关闭经房,已经有七天之久,我总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我就敲打着经房的门——那是小喇嘛所不敢做的事。”

  贡加喇嘛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而且,现出了极难过的神色来。

  这时候,贡加喇嘛并没开口,但是在一旁的尼达,却明显地已“感到”他说了些甚么,所以他道:“贡加喇嘛,你不必难过,我相信整件事故中,你并没有做错了任何事。”

  贡加喇嘛喃喃地道:“我不敢说我没有做错事,我敲了经房的门,我是准备隔着门,问一问木里喇嘛,是不是有甚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普通的喇嘛不敢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敲经房的门,如果他听到了敲门声,一定可以知道,是地位和他相等的喇嘛在门外,他一定会回答的,可是,在我敲了门之后,经房中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正当我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之际,我听到了木里喇嘛的一下高叫声,那是一种在极意外的情形之下,才会发出来的叫声,我立时用力拍着门,再大力撞着门,将门拉了开来。”

  贡加喇嘛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这种紧张的情形,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有修养的喇嘛身上的,由此可知,贡加喇嘛拉开了经房门之后,一定看到了极可怕的事。

  而就在贡加喇嘛喘着气,暂停叙述之际,擅长传心术的尼达教授又喃喃地道:“镇定一点,不论事情多么可怕,都过去了。”

  贡加喇嘛苦笑了一下,道:“门才拉开,由于经房中相当黑,简直甚么也看不到,但是极短的时间,我就可以看到经房中的情形了,首先,我看到木里喇嘛披着红黄相间,只有隆重仪式中才使用的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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