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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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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金月亮的身子,却一动也没有动过,仍然在箱子的中间。而在箱子略侧之际,裴思庆又看到了箱子之中,有一种闪亮的光芒,那才使他惊呼──他起先以为那玉箱子有一个水晶的盖子,这时,他才知道,玉箱子所盛载的,是一整块透明的水晶,而金月亮整个人,是被紧紧嵌在水晶之中的! 裴思庆不明白何以一个人可以被嵌进了水晶之中,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甚么人,如果被嵌进了水晶之中,那么当然不会再是一个活人。 他在玉箱子被那两个白衣女人抬起之前,盯着看,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也一点都没有发现那块大水晶有甚么拼凑过的痕迹。 裴思庆对这种怪现象,一定曾作过长时间的思考,所以有他的猜度。他的猜度是,一块大水晶,自背面雕琢出了一个和金月亮人一样大小,人形的凹槽,然后把金月亮放进去,再把水晶放进玉箱子之中。 至于为甚么要这样对付金月亮,裴思庆也有了他自己的设想:如此处置,得以保持尸体不腐乎?乍见之际,栩栩如生,故难辨生死也。 (在这时候,又有了讨论。我先发表意见:“这样处理尸体的方式,奇特之极。可是除非是水晶和身体之间一点空间也没有,不然还是不能达到保存身体之目的。”) (白素皱着眉不出声,我望向温宝裕,温宝裕也皱着眉,道:“这种情形,只令我想起琥珀──透明的而内中有小昆虫的琥珀。”) (我知道他指的是哪一种琥珀。琥珀是由树脂形成的,当树脂渗出树干时,如果恰好有小昆虫被树脂裹了进去,那么,若干万年之后,形成了琥珀,小昆虫也就一直留在里面,还是若干万年之前的样子。) (也有“人造琥珀”的工艺品,把甲虫或是金鱼,压进透明的塑料之中制成。) (温宝裕说金月亮的那种情形,使他联想到了琥珀,但我却更想到了那种工艺品。) (我把我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各人都骇然:“当时哪里有这种技术!”) (事情真的极怪,一个唐朝人不明白,我们几个现代人,也不明白。而且我们所能作出来的“猜度”,比诸唐朝人来,也多不到哪里去。) 裴思庆眼看着两个白衣女人把玉箱子抬了出去,他对金月亮,总是十分怀念,问了一句:“她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 裴思庆在这样问的时候,已经想到过,可能是天国中的人害死了金月亮,他如今身陷天国,又是天国的女主在沙漠中救了他的,所以他问的时候,已经尽量十分委婉。 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那侏儒沉声道:“你别问甚么,让人家问你。” 裴思庆心中极不舒服,在他的双目之中,也自然而然,现出了凶狠的神情。但是他毕竟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不佳妙,所以他忍住了没有再出声。这时,他只是想:一切总要等自己可以行动了再说,身子一动也不能动,还有甚么好说的? 放置金月亮的玉棺抬了出去之后,那两个白衣女人随即回来,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为首的白衣女人又道:“现在开始,说你自己的事,别的事不说,把做过的违心之事,说得详尽些。” 那白衣女人的口吻越来越严厉,使裴思庆更不自在,甚至十分恼怒,他忍不住道:“怎见得我有违心之事?” 白衣女人声音冰冷,而且凛然:“谁能没有?” 裴思庆大口吞了一口口水,心中骇然,他当然是有违心事的,不但有,而且很多,要说起来,一时之间,如何说得完? 那白衣女人像是知道他在想甚么一样,又给了他提议:“拣大的说,小事不必提了。” 裴思庆长叹了一声,大事,自然是见到了柔娘之后,起意杀死了结义兄弟那件事了。 这件事,他绝不想提,可是那白衣女人,在他迟疑的时候,站了起来,走近了一些,用极其凌厉的目光,俯视着他,令得他遍体生寒。 那种眼光,像是能看穿他五脏六腑,叫他不能不把所有的经过说出来。 那是一个十分悲惨的故事,也是一个十分卑鄙的故事,裴思庆说得十分详细,他在叙述的过程中,并没有对自己下了多大的谴责,反倒说自己在见了柔娘的美貌之后,神不守舍。是“人情之常”。又说如果他不先下手,叫对方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之后,也“必遭毒手”。更无耻的是他说娶了柔娘之后,对她呵护备至,使柔娘生活极好,若不是他一手造成,柔娘断无今日之幸福,云云。 一件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此卑鄙的一件事,他竟然可以颠倒黑白,把自己开脱到这种程度。 在看到这一段记载之时,温宝裕不知骂了多少句“无耻”,气得俊脸通红,手握着拳,狠狠地道:“这狗东西,不让他应了毒誓,在沙漠里渴死饿死,真是没有天理。” 温宝裕的这句话,倒是人人同意。 裴思庆对自己的一生,极多炫耀,自然不必一一记述出来了。 他一共在那个白玉槽中,浸了七日七夜──从第三天起,那个侏儒就定期用一个相当大的玉杓,把玉槽中的那种水,淋在他的头脸之上,在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暂时住口,不讲他自己的事。 七天之后,他全身的皮肤,开始脱落,在沙漠之中经过了那么久的挣扎,他全身的皮肤,都干枯得和百年老树的树皮一样,七天之后,这层皮肤,自顶至踵,都脱落了,旧皮之下的新肌肤,比当日他养尊处优时更细滑,简直连他自己看了都会喜不自胜。 他被扶了起来,这时候,他已经可以行动了,可是像是大病初愈一样,全身乏力,行动也十分迟缓,一直有八个白衣女人在伺候他。 又过了七天,他才恢复了正常,当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完全恢复了之后,他陡然提气长啸,身形展开,就练了一套他最得意的拳脚,当真是虎虎生风,矫健无比,到这时候,武技大豪裴思庆,才算是完全复原了。 然后,就是他和天国女主的婚事,照说,他应该十分满意和感激才是,可是在字里行间,他对那个女主,却没有甚么敬意,甚至有“疑其究属何等女人”这样的词句。 可能是天国的女主并不能满足他,所以他特别思念金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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