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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被称为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奇的是,狗的种类数以百种,但对主人的忠心如一。人和狗之间的故事极多,有成人的,有有趣的,又有凄怨无比的。但似乎怪异的不是很多。这则有关狗的怪故事,并不是说狗的本身怪,怪是怪在──还是看故事吧。

  在宠物店工作的他注意这小女孩好几天了,从这小女孩第一天出现时他就注意到了。主要原因,是因为那小女孩的长相十分讨人喜欢。小女孩大约七、八岁,很瘦弱,甚么都是小小的,小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小的两条细长的辫子,使她看来细细巧巧,有一种不是很实在的感觉。小女孩一来,就站在那个笼子前,愣愣地看着笼子中那只小沙皮狗。这是令他注意她的另一个原因,由于小女孩盯着那只小狗时的神情是那么专注,所以他知道,这小女孩和那只沙皮狗会成为好朋友,这一点,熟悉狗性的他自然也可以从那小沙皮狗的眼神中看出来,人和狗,有异样的投契,

  一般来说,小女孩很少会喜欢形状古怪、一身粗皮打折,看起来终日愁眉苦脸,连带令它的眼神也有异样忧郁感的沙皮狗。可是那小女孩却显然对这小沙皮狗入了迷,开始一、两天还只是站在铁笼前愣愣地看着,看上很久,一动不动。第三天起,她伸出她小小的手,轻轻地去触摸那小沙皮狗的头部,小沙皮狗也发出呜呜的声音来,甚至伸出舌头来舔她的小手。他看着这情景,觉得很感人,走过去,开了口:“小妹妹,喜欢这小狗?”小女孩用力点着头,以致她的发辫前后晃动着,神情看来极其坚决。他笑:“叫你爸爸来买,买回去养,这小狗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小女孩咬了咬嘴唇,又点了点头,眼神有点闪烁,忽然低下头去,怯生生问:“要是我……不买,可以天天来看它……只是看看?”他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种狗很多人买,过两天叫人真走了,你就看不到它了!”他所说的话是实情,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话害得小女孩眼中泪花乱转时,他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可是又不知如何向一个小女孩表示歉意。他忙又补充了一句:“还是叫你爸爸买吧,买回去,永远是你的了。”小女孩忽然叹了一声,那么小的小女孩,叹起气来,竟然像大人一样。当天,她又看了一会,逗着小狗玩,他还特地将小狗自笼中捉出来,给小女孩抱了一会,小女孩的脸上充满了感激的神情。

  第二天,小女孩在该来的时候没有来,他倒也未曾在意,可是到了店快打烊的时候,小女孩急急奔了过来,进了店门,又转身向外招手,跟着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小女孩指着那小沙皮狗,男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问:“这小狗,多少钱?”他说了价钱──已经压低了,他希望小女孩得到那只狗,而且他在那男人的神情上,看出这宗生意根本做不成。果然,那男人一听,就大声骂小女孩:“你听到了没有?卖了你也不值那么多!”然后,他又咕哝了一句:“到银行去抢,钱来得更容易!”他年纪轻,于是忍着气:“这种象牙白色的纯种沙皮狗是很贵的,要不是这只小狗肚子上有一大块棕色,要是纯白的话,三倍价钱也不够!”这时,小沙皮狗正横躺着,可以看到它肚子上确实有人手掌大小的一块是深棕色的,小女孩正伸手进去,在它的肚子上轻轻搔着。

  男人已经吆喝了起来:“走!走!走!”一面喝,一面去扯小女孩,小女孩的身子那么瘦弱,几乎一下子就给那男人提了起来,小沙皮狗陡然站起来,发出了吠叫声,他也有点脾气,喝:“对小女孩别用暴力!让她自己走!”那男人松开手,转过头,向他望来,他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你女儿很喜欢这小狗,这种狗不难养,你多少钱才肯买?”那男人“哼”了一声:“送给我,我也养不起!”他说着,就扯了小女孩离开了店堂,令他怅然良久。第二天小女孩又来了,他把小狗放出来和小女孩一起玩,同时告诉小女孩:“这狗我不卖给人,一直到你再也不想见它!”小女孩细瘦的手臂围住了他的颈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事情就这样定了。宠物店是他的家族事业,家族事业中还有相当具规模的狗场,留下一头狗不出售,不会有人理会。小女孩几乎每天来,习以为常了。他和小女孩也渐渐熟悉起来,知道小女孩就在附近住,正在念三年级,八岁,他把她当自己的小妹妹。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狗一天天长大,小女孩也一天天长大,他仍然在打理着宠物店,专心一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年。小女孩变成大女孩了,他第一次吃惊地感到小女孩忽然间那么大了!沙皮狗也老了,动作有点蹒跚。

  他有点难以再把她当小女孩了,十年前相差十二岁,一个是大人,一个是小孩,十年后,看起来,却是一对很登对的年轻伴侣。她告诉他,中学毕业了,无法再上学,她要去投考一个甚么训练班。他还取笑她:“狗有训练班,人也要训练么?”她温柔地笑,依然那么细巧,十分古典。她果然考取了那个甚么训练班,接下来的两、三年,她的照片在各种场合下出现,她的名字常被人挂在口边。她演的古装戏,从电视到电影,谁看了都赞好。她变得很忙,可是不论怎么忙,只要一有空,她一定来看那只沙皮狗,有时一个人来,有时由不同的豪华轿车送她来。

  他曾很正式地提出:“现在你环境不同了,可以把狗带回去养了!”她考虑得很认真,但终于摇头:“不好,你也喜欢它,我不能独占它,让你难过。”他默默不语,他自然喜欢那头狗,他对那头狗的感情,甚至十分异样──把对她的感情也融合起来,注入了对狗的感情之中。他从来也未曾对她表示过半分自己的感情,她也一直没有说甚么。只是两个人,有时中间隔着狗,会互相凝视好一会,连眼睛也不砭一眨。

  然后,在她的演艺生涯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宣布和他结婚,记者怎么追新闻,也追不出她和他的恋爱经过来。她下决定,是那天她忽然双臂勾住了他的颈,在他脸颊亲一下:“我真笨,狗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们结婚,不就可以两个人都和狗在一起了吗?”他呆了半晌,当然不是拒绝,而是被快乐震呆了。新婚之夜,她钻进他的怀中,问:“你知道为甚么小时候一见那只狗,我就不肯走?”

  他摇头,她神情娇羞,掀起丝质的睡衣,袒露了她诱人的腹部,在欺霜赛云的白嫩皮肤上,有一块深棕色的胎记,形状大小和沙皮狗腹际的一模一样──那沙皮狗就躺在床边,是有得印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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