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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先祖父一气之下,要把那保险箱扔到江里去,可是先父剧烈反对,以致两人反目──在此之前,先父已经有些疯疯癫癫,要定期到医院接受检查,先祖父要扔掉保险箱,先父在几次争吵之后,病情更加严重,只好将他送入医院长住,从此先父一直到死,都没有离开医院,先父死得极惨,情形容后补述。

  先祖父因为自己一时错念,而使得家庭发生巨变,十分后悔,虽然他终于没有扔掉那保险箱,可是也不再去研究如何打开它,将它搬到了灶间,打横放,用来当置放煤气炉子的灶,从此不加理会。

  我这时候已经非常熟悉有关这保险箱、隐语、密码等等的事情,先祖父一再告诫,千万不可以再去想它们。先父长住医院的残酷事实,刺激先祖父健康,他终于去世,他临死的时候,还紧握着我的手,断断续续说,那保险箱是我们家的恶咒,千万千万不能再去碰它。

  先祖父含恨而亡之后不久,整个国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财神老板为代表腐朽势力被伟大的人民力量推翻,财神老板那“永远有效”的承诺,也成了笑话。

  事情到这里,本来应该算告一段落了,虽然家里生活环境非常的困窘,可是总还能够生活,却不料那保险箱的恶咒,还继续在发生作用!

  (在这一段之后,我省略了大段大段,因为接下来寄信人很详细地记述了这件事带来的灾祸,因为有这件事,他们家被认为和官僚资本有关系,从此烙上了不被信任的烙印,他无法继续升学,被遣送到边远地区去垦荒。

  而且在各种各样三天两头进行的“运动”中,都是被清算斗争的目标,他说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有一个专门名称,叫做“运动专家”。)

  (恶运还不止于此,在那次最剧烈、最疯狂的运动之中,他被揪了出来,被按上了“里通外国”、“勾结反动派”、“意图侵占国家银行”等等匪夷所思的罪名,从边远地区押回他长大的城市,对他进行斗争。)

  (和他同时被斗争的,还有那个一直在神经病院的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病一直没有好过,斗争的过程,变成了神经病对神经病,不论是多么荒谬可笑的罪名,他父亲一律承认,结果被活活打死。)

  (在那个疯狂的运动中死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数以百万计,其中不乏国际知名人士,一个本来就是神经病患者死了,除了死者的儿子之外,谁也不会在乎。)

  (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全世界都非常清楚地知道,而且已经写入历史,成为人类永久的耻辱。)

  (寄信人在叙述了这些经过之后所写的就很重要。)

  在运动进行中,对我从小长大的住所,进行了超过五次以上的“抄家”行动──五次是我被押去,在当场被毒打逼供,要我坦白交代“当年财神老板交下保管的大量财富”藏在甚么地方。我不在场的抄家行动还有多少次,我也不知道。

  那时候,原来住在老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那个保险箱在灶间做炉灶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经过许多年来的烟熏油腻,连颜色都变了,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是甚么东西,也完全没有人加以注意,那么多次抄家,也没有人发现。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自己为甚么当时在毒打之下,也没有交代出这个保险箱来。或许是为了有报复被毒打的对抗潜意识,更或许是知道如果说了这个保险箱,一定会被命令打开,而我又无法打开──那就肯定会被认为是抗拒到底,唯一的结果就是被打死。

  所以这保险箱竟然能够奇迹一样地被保存了下来。

  (看到这里,我不禁吸了一口气,回头向白老大看了一眼,问他:“这保险箱有用处吗?”)

  (白老大道:“你只要稍为想一想,就会知道太有用了!”)

  (我略想了一想,同意白老大的说法:这保险箱太有用了!”)

  (这保险箱是银行保险库中大保险箱的缩小,而且老板设定了同样的开启密码。)

  (那就是说,如果能够开启这保险箱的话,就可以开启银行保险库中的保险箱。)

  (虽然要是打不开的话,始终是打不开,可是有这个保险箱在手,就可以无数次进行试验──如果我们早有这保险箱,至少江海可以省下四千万瑞士法郎,我和白老大也不必改装。)

  (而且有了保险箱,要从保险箱身上还原找出开启保险箱的密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保险箱太有用了!)

  (我急急地看下去。)

  我在运动后期,被押回边远地区去,又过了很多年到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怎样挺过去的日子,终于等到了政策改变,取消了我的罪名,准我回老家,而且发还了被充公的房子。

  发还房子非常象征式──房子住满了人,我也无法叫人家搬走,只好在灶间腾出一些空间来栖身,就是放炉子的那一个角落,在那个保险箱上放一块木板,就是我的床。每天晚上我睡觉,躺在床上,就自然而然想起我身下有一间银行,不知道是笑好还是哭好。

  当然我也会自然而然想起那隐语,那密码──先祖父和先父都间接或直接因之而死,对这些当然印象深刻之极,所以各位可以想象,当我偶然之间,知道你们公布了这段隐语,征求解答的时候,所受到的震动是如何之巨大,几十年的噩梦一下子浓缩为巨大的铁锤,敲打着我的灵魂。

  (寄信人在这里忽然大耍“文艺腔”,可发一噱。不过我也可以想象他当时的震动。)

  (那件事情是他家庭的魇咒,使他们祖孙三代都遭受了非常悲惨的命运,是他想忘也忘不了的噩梦,忽然又有人把这样的梦现实化,等于是把没有愈合的伤口又硬生生地挖了开来,自然不免鲜血淋漓,痛苦无比。)

  我考虑了几天,才决定写这封信,盼望你们能够看完,而且给我一个回音,我并不要求甚么报酬,只是想在我有生之年,弄明白整件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来日九泉之下,和先祖父、先父相会,也可以有交代。

  如果各位需要,那保险箱我随时可以出让,代价只要给我一张正常的床即可。

  我借用他人的电脑发信,回信我可以收到。请相信我说的一切,虽然这一切听来很无稽,像是一篇蹩脚小说。

  信到这里为止。

  我和白素看完之后,我立刻按下“回信”,问:“如何回答他?”

  白老大吸了一口气,口述回信:“来信收到,相信阁下所说一切,请告诉地址,立刻有专人造访,商量一切。”

  白素手指运作飞快,将信打好,传送出去。

  这信给我们带来的震动,也十分巨大,没有想到当年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当年这样的事情,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一件小事,可是结果却形成了一个家庭半世纪的悲惨遭遇──任何荒谬剧都比不上事实的荒谬。

  江海立刻道:“我去走一遭,将那保险箱运回来。”

  白老大慷他人之慨,道:“出手要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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