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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白素十分冷静地回答:“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白老大双眉耸动:“哈山老儿按错了掣,还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白素着急:“可是将近一百天之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白老大望了白素半晌,又望向我,“哼”地一声:“你们年纪轻,不懂,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了!”

  白素也表示了她十分强烈的不满:“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

  白老大闷哼:“那东西会炸开来?”

  白素沉声:“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不能轻举妄动!”

  白老大表现了一个老人的执拗(和儿童一样),十分恼怒,发出了极度不满的闷哼声,恰好这时,哈山走了出来,白老大似乎觉得我们还不够资格作他发脾气的对象,一见哈山,立时爆发,他指着哈山就骂:“和你这种人做朋友,真是倒了十七八代的霉,不声不响得了这样稀奇的物事,半个屁都没有放过!我看这东西留着给你当棺材,再好不过!”

  我很少看到白老大这样“无理取闹”的情形,一面皱着眉,自然不敢说什么。

  哈山的神情苦恼,显然他也有点自知理亏,他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人家千叮万嘱,我有什么办法?”

  白老大大吼:“你要朋友不要?”

  哈山怒:“不要就不要,谁和你再胡闹下去?”

  白老大一下子就冲到了哈山的面前,一伸手,用手指戳向哈山的额头,哈山居然不逃,我吃了一惊,想把白老大拉开去,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阻止我。

  白老大的声音十分响亮:“你好好想一想,你躲进去的时候,按了哪几个掣钮!”

  哈山叫起来:“那是我错手按的,怎么能记得起?”

  白老大喝:“想!”

  哈山吞了一口口水:“可是我不能肯定,如果我记错了的话——”

  白老大豪气干云,扬声大笑:“大不了再错手一次,我看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后果!”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进那容器去,而且决不肯照已知可以叫人休息的按钮休息,他至少要像哈山一样,在里面过上八九十天!

  若干时日之后,我和白素讨论,都觉得白老大之所以要坚持如此,主要还是为了争胜心——哈山有过那种经历,他就也要有!

  心理学家常说,老人的心理,返老还童,和儿童心理相仿,看来有点道理。

  白素知道没有办法,只好低叹了一声,哈山在认真地想着,手指也在动,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来,点了点头,转身又走向厂房,我们又都跟了进去。

  工厂方面的人,都在交头接耳,我们一进去,都静了下来。白老大大踏步走向那容器,在那座椅之上,坐了下来,向哈山招手,哈山走了过去,在那些按钮上,指指点点,期期艾艾地说着。

  白素站在我的身边,神情紧张之极,我低声道:“他说得对,他这个年纪,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白素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思绪也十分紊乱,根本没有话可说,白老大又招手叫总工程师前去,检查那两具电视摄录仪。

  厂方人员活跃起来,调节着电视荧光幕,准备白老大一按钮之后,仔细察看会起什么变化。

  哈山和白老大说了几分钟,就后退了两步,白老大转过头来,向望着他的人笑了一下,就伸手去按钮掣,他才按下了两个,椭圆形的门先关上,接着,外面那一层,长方形的门也关上。

  这时候,已经不能直接看到白老大了,只能在两幅荧光幕上看到他,他的神态很安详,仍然不断在按钮上按着!看来是根据哈山的记忆在按动,不一会,看到在那个“舱”中的九幅屏幕上,都有不规则的线条闪动,白老大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可是他显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一片疑惑。

  等到他不再去按那些按钮时,屏幕上的线条消失。我想,所有人都盯着荧光幕在看,想着白老大在那容器之中,有什么变化,所以,没有人注意别的事情,要不是在我身边的哈山,忽然发出了十分古怪的声音,我也绝不会回头去看他(我连哈山是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的都不知道),我一回头,看到哈山面色煞白,满头大汗,口中喃喃地在念:“别乱按,谢谢侬,别乱按!拜托侬!保佑我没记错!”

  我也由于紧张,而有一种抽搐感,白老大这个老人,任性之极,他在按了哈山记得曾按过的那些钮掣之后,若是觉得不过瘾,再乱按几个,会闯出什么祸来,谁也不能预料!

  白老大停下了手,忽然之间,瞪大了眼,现出了惊讶之极的神情来,但那只是极短时间内的事,接着,他就闭了眼睛,神态安详之极,睡着了——进入了“休息状态”之中。

  一进入了“休息状态”,他和我们每一个进入这种状态的人看来一模一样,过了约莫有五分钟之久,我首先打破沉寂,尖声道:“我们过二十四小时就会醒来,他难道要八十天,或是更久才会醒!”

  我一面说,一面向哈山望去,哈山正在抹汗,满面都湿,他吸了一口气:“应该是这样!”

  我又向白素望去,白素连望也不望向我,只是盯着荧光幕在看,神情关切之极!

  天地良心,我不是不关心白老大,但是要我面对一切不动的白老大八十天,那当真无趣之极,我宁愿讲八十天故事给哈山听了!

  可是我这时却又找不出什么推托的言词来,只好踱来踱去。

  过了两个小时,我已经忍无可忍,我向厂长提议:“可不可以把电视画面转接到我们住所的电视机上去?那里,至少环境舒服一些!”

  厂长连声:“当然可以,太简单了。”

  转接电视自然是十分简单的事,可是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面对一动不动的白老大,那种闷气法,也可想而知。到了当晚午夜,我已唉声叹气,坐立不安,白素叹了一口声:“爹在那容器中要超过八十天,随时都可以有意外,我必然尽可能注视他!”

  我说得委婉:“工厂方面,哈山,他们都在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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