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祸(27)_倪匡

二七

　　我闷哼：“甚么方法？也使他喝了酒之后昏迷？”

　　游夫人道：“不，我启动了他脑部能力之中的爱情部分──每一个地球人的脑中，都有这样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个组成部分蕴藏在脑中，可能一生一世也不动用，但也可以一经启动，就引发出无比的能量来，甘愿为了爱情，去做任何事。”

　　我不禁呆住了则声不得──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途径去了解爱情，“问情是何物”也一直困扰著人类的心灵，但是从来也未听到过从这样的角度去了解人类爱情的。爱情是脑中储藏的一种能量，一经启动发作，就可以驱使人去做任何事！

　　这就是人类一直参不透的“情”？

　　我的声音有点含糊：“于是，你就装成一个令他爱你的女人。”

　　游夫人道：“不是，我启动了他脑中的爱情能量部分，使能量释放，使他爱一个他心目中认为最完美的女人，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的女人，一切都只是他的感觉，事实上我是不存在的。”

　　我感到身子有点摇晃：“他可以抱你、亲你，和你说话，虽然在黑暗之中，他可以感到你的存在，但实际上你是不存在的？”

　　游夫人结结实实地回答：“是！”

　　我又感到一阵晕眩──这种情形，算不算是佛家早已指出的“色即是空”，“一切都属虚幻”呢？

　　我道：“那你又何必躲在黑暗之中？干脆可以让他也‘看’到你！”

　　游夫人的回答，令我愕然，她道：“本来是可以的，但是发射我的仪器不完整，我的力量打了折扣，不足以刺激人的视觉神经，所以亦只好不让他看到，不然，他看不见我，其他的感觉，也就受了影响。”

　　我喃喃地道：“幻象，幻象，一切全是幻象。”

　　游夫人道：“如果在感觉上，是实实在在的，那么，真实和幻象也就没有分别，人的感觉，都是脑部活动产生的幻象，幸福或悲苦、快乐和凄惨、饱和饿、冷与暖、极乐和至痛，都只不过是感觉而已。”

　　对于她的话，我无法反驳。

　　人的一切感觉，的确皆由脑部活动的感应而产生。如果刺激脑部的活动，使一个人感到温香软玉在怀抱，千股爱怜在心头，那么，他就必然是一个不折不扣，沉浸在爱情中的人，有著享受爱情者的一切反应！

　　而四号掌握了思想仪的许多部件，发射出一股能量去对付地球人，即使这地球人是游侠那样的高人，也一样可以手到拿来。

　　我用手在脸上用力抹拭著，虽是思绪紊乱，但是我还可以想到一个中心点，那就是：事情进行到后来，必然有了不可测的变化，要不然，也不会有如今我和游夫人的“相会”了！

　　所以，我只是简单地道：“请说下去，游侠堕入情网之后，发生了甚么事？”

　　游夫人道：“他完全接受了我，深信只是由于某种原因，我不能接触任何光线，他也习惯了和我在黑暗之中生活，我们很恩爱……很……恩……爱……”

　　她在重复说她和游侠“很恩爱”时，语音悠悠，大是感怀。

　　那令得我心中一动，我记得以前，我有一次经历，一个外星人很是感慨地对我说：尽管在宇宙之中，地球人的科学文明十分落后，但是地球人的脑部活动之中，有一种叫“爱情”，在其他星体的高级生物之中，根本没有。而这一种特殊的活动，有一种强烈的感染作用，使外星人在一接触之后，就像是受到了病毒的感染一样，也产生同样的效应。

　　这一段话给我的印象，相当深刻。

　　我想到的是：游夫人会不会也受到了游侠深情的感染，弄假成真了呢？

　　这又是甚么样的一种怪异：一股力量，在一个地球人的脑中，制造了一段幻象爱情，但结果这股力量也陷进了情网之中！

　　太不可思议了！

　　我吸了一口气，听游夫人继续说下去。游夫人的声音仍很平静：“我向他提出要求，他尽力去满足我，我提出要找寻思想仪的部件，他也上天下地去找，而且，从来不追问甚么。”

　　我静静地听著，心中杂乱无章的，也不知道在想甚么。

　　游夫人继续道：“这样过了很久，在一个地球人的生命来说，已经占了整个生命的一个相当比例，那一次，他在海底捞起了一个部件，过程艰难之至，他为了这个行动，受了重伤──”

　　游夫人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知道，这个东西，是早年我抛入海中的，那东西，使接近它的人，有预知能力，导致了好几个人的死亡──被称为“丛林之神”。一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是“思想仪”的一个重要部件，编号是109B。

　　游夫人叹了一声：“他受伤如此之重──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很特别，当伤重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人的记忆组，就会离开身体。”

　　游夫人使用的词汇很奇怪，但是我听到这里，著实吃了一惊──所谓“记忆组离开身体”，那就是死亡！

　　我失声道：“他面临死亡？”

　　游夫人沉默了一会，并不理会我的惊呼，只是自顾自道：“在他的记忆组快要离开他的身体之际，他对我说，他实在不舍得和我分离，他说，多年夫妻，他虽然连我是甚么样子都没有见过，但是那并不重要，他深信我们是世上罕有的好夫妻，他说：可能连卫斯理和白素也比不上，那是我首次听到你两位的名字。”

　　我想不到我和白素的名字，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提及，我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游夫人又道：“他又说，这些年来，他一直知道我不是地球人，他并不要求我告诉他我的身分，只是想知道，在他的记忆组离开了身体之后，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和我发生联系。他……”

　　游夫人的声音渐渐激动感人：“他……他说得那样真挚动人，剎那之间，我受到了感应。人类脑部活动所产生的一种叫爱情的因素感应了我，使我也有了这种感觉，我的能量之中，混入了爱情的因素，他不再是我寻找失物的工具，他是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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