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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十九

  我和白素都等着她作进一步的说明,她却忽然笑了起来,虽然她的笑容之中,多少有点无可奈何,可是还是十分爽朗明丽:“说起来很无稽,我其实一点也不相信,可是却又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到那种可怖的幻觉,有朝一日,会成为事实!”

  我和白素,在那一霎间,都感应了一股极度的寒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那自然是由于金美丽的话,带给了我们相当程度的震撼之故。

  她虽然不相信,可是仍然有强烈的感觉,感到她恐怖的幻觉,会变成事实!

  我相信白素和我一样,一定有着思绪上的紊乱:金美丽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会有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把她身体绞成肉浆,只剩下一个头?还是那是象征式的,象征她会遭受到巨大的痛苦,那种痛苦,相当于全身被绞碎?我和白素出不了声,这种反应,颇出乎金美丽的意料之外,她一面笑,一面道:“怎么啦?你们两个,不是真以为我会被一座绞肉机绞碎吧?”

  我吸了一口气:“你自己的感觉怎样?是真的被绞碎,还是象征式的?”

  金美丽侧头想了想:“说不上来——不过这种感觉,令人十分不快,我竭力想驱走这种感觉,可是却驱不走,我明知那是十分无稽的幻觉,可是——却已十分恐惧它的降临!”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或许正是心理医生所说,每一个都有心理上的压力——”

  我一挥手,打断了白素的话头——一开始,在对付金美丽的态度上,我和白素就有着很明显的分歧(很少有这种情形,少到几乎没有),这时我大声道:“别听心理医生的胡说,金小姐,你可相信报应?”

  金美丽陡地震动了一下,剎那之间,她有极短时间的迷惘,但是接着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毫不做作,可知她是真正对我的问题,感到了好笑。

  金美丽一面笑,一面指着我:“卫先生,你不是在说我做了什么坏事,所以要遭到身子被绞成肉碎那样的报应吧?”

  白素在这期间,频频向我使眼色,可是我却不理会,寒着脸,望着金美丽,虽然我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的态度,分明摆着一副直认不讳的样子!

  金美丽仍然笑着,神态轻松地耸着肩:“卫先生,我才过二十一岁生日,在我的记忆之中,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虽然有不少一厢情愿的男孩子说爱我,得不到我的爱就要自杀,也有几个付诸实行的,但结果仍然是喜剧收场,我为什么要受那么严酷的报应?”

  金美丽的责问,几乎是无法回答的,要不是陈丽雪曾告诉过我,她回到古代的经历,我也一样无法回答。我仍然望着她:“今世你或者没有什么罪恶,可是你的前世,再前世,必有一个时期,行过大恶。”

  白素叹了一声,我知道,她并不是不同意我的话,而是她知道,我的话必然无法为现代青年如金美丽这样教育背景的人所接受!

  果然,金美丽一听,就放肆地大笑起来。她本来是坐着的,一面笑,一面已霍然起立,大幅度挥着手,笑声不绝,已向着房门口走去。

  走到了房门口,她才道:“对不起,真对不起,打扰两位了!”

  她仍然笑着,已走出了书房,转过身来,望了我一眼,我沉声道:“你心中对我有什么非议,只管直说!”

  金美丽又一挥手,美丽的脸庞上,现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气:“只怕是我不好,不关你的事,我以为在你这里,可以有合理的解释,可是结果,我只听到了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无稽的话!”

  我冷笑:“请指出我刚才的话中,具体的无稽之处!”

  金美丽呆了一呆,一时之间,她倒也说不出来,我走向门口:“你否定人有前生来世?”

  金美丽一昂首:“这是一个争论下去,永远不会有结论的问题。”

  我指向她:“不必争论,如果你不肯定这一点,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永远无法解释!”

  金美丽望了我片刻,才一字一顿地道:“好,那么我的前生,再前生,或是再再前生做了什么坏事?杀人放火,奸淫妇女,是采花大盗,还是误国的奸贼,而要受到这样的报应?”

  她咄咄逼人,我自然答不上来,只好道:“细节,我还不知道!”

  金美丽得理不饶人:“大概呢?”

  我沮丧之至,陈丽雪在古代的经历中,只看到她在一只木制的浴盆中洗澡,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只好道:“也不知道!”

  金美丽的神情充满了嘲弄:“那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金美丽又说:“到有朝一日,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绞成了肉碎,可是我全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才会遭到那样可怕的报应!”

  我为之语塞——在我的一生经历中,绝少出现这样的情形,可是这时我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我自己对于报应,也是一样全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那,一句话冲口而出——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感觉,或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过,却突然说了出来。我说的是:“善恶到头总有报,到那时候,你一定会知道的!”

  话一出口之后,三个人尽皆愕然(连我自己在内),金美丽倏然扬眉:“有什么根据?”

  我再度苦笑仍然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金美丽学着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回答?”

  我强抑着怒意:“就是这个回答,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回答不知道,就是最正确的回答!”

  金美丽看出了我大有怒意,可是她却一点也不示弱(我十分欣赏她这一点):“那么,要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之下,才会‘知道’?”

  我本来的回答,仍然是“不知道”,可是在快要叫出这三个字之际,我却把这三个字强吞吞了下去,因为我想到,金美丽心理上的压力极大,她不会有心情来欣赏语言上的幽默了!

  而且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倔强的神情下,我已看出了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那种恐惧和悲哀,这也令人对她十分同情,所以我叹了一声:“现在我不能肯定,不过根据令尊提供的一些资料——”

  我才说到这里,金美丽就紧张之极,连声音都变了,急急地问:“我父亲提供了什么数据?”

  我向白素望去,询问她的意见:是不是要对金美丽说有关她父亲的事?

  白素低叹了一声:“已经说了那么多,就不如一并说了吧!”

  金美丽有着明显的故意,一副“看你们能编排出什么来”的神情。我这时,情绪也变化得很厉害,刚才,我对金美丽十分反感,可是这时,又对她相当同情,不去计较她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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