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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不错,我也相信,但那是为了甚么?致逊,你说,是为了甚么?”

  骆致逊终于开口了,他摊开了双手,用十分微弱的声音道:“我……非这样不可,我非这样不可!”

  骆致逊一开了口,我的问题立时像连珠炮一样地发了出来,我忙问:“为甚么你非杀他不可?你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将他找了回来,在他回来之后的几天中,他和你又绝未争吵过,为甚么你要杀他?”

  骆致逊张大了口,好一会才道:“没有用,我讲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的。”

  我连忙俯下身去,几乎和他鼻尖相对:“你讲,你只管讲,我可以相信一切荒诞之极的事情,只要你据实讲!”

  骆致逊望了我好一会,我只当他要开口讲了,可是他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又低下了头去。

  这时候,意料不到的事又发生了,平时看来,十分贤淑文静的骆太太,这时忽然向前跳了过来,而且毫不犹豫地重重一掌,掴在骆致逊的脸上。

  那一下清脆的掌声,使我陡地一震,我还未曾表示意见,骆太太已经骂道:“说,你这不中用的人,我要你立即就说!”

  我早已说过,骆太太是一个十分坚强、能干的女子,而骆致逊则是一个相当懦弱的人。

  这也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为甚么一个性格懦弱的好人,会将他的弟弟,推下山崖去呢?

  如今,我可以明显地看出来,骆太太是在刺激骆致逊要他坚强起来,将真情讲出来。

  那绝不是在做戏给我看的,这种情形,至少使我明白了一点,骆致逊为甚么要杀人,这一点,是连骆太太也不知道的。

  骆致逊被掴了一掌之后,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忽儿青,一忽儿白,他的身子在发着抖,突然间,他的双手又掩住了脸,可是就是不开口。

  我感到世界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要从一个人的口中套出他心中的秘密,只要这个人不肯说,你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骆致逊双手掩住脸,他的身子在发抖,过了足足有五分钟,他才以几乎要哭的声音道:“好,你们逼我说,我就说,我就说——”

  骆致逊讲了两遍“我就说”,但是仍然未曾讲出究竟来,我焦急得紧紧地握着拳,因为他可能突然改变主意,那我就前功尽弃了!

  他停顿了足有半分钟之久!

  那半分钟的时间,长得使人觉得实在难以忍受。

  总算骆致逊开口了,他道:“我说了,我是将他推下去的,因为,他……他,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我呆了一呆,我不明白他这样讲是甚么意思,我向骆太太望去,只见她的脸上,也充满了惊诧之色,显然她也不明白这是甚么意思。

  我立即向骆致逊望去,骆致逊这一句话是如此之无头无脑,我当然要问个明白的。可是当我看到了骆致逊的情形之后,我却没有出声。

  他全身正在发抖,抖得他上下两排牙齿相印,发出“得得”的声音来,在他的神情如此激动的情形下,我实也不忍心再去追问他了。

  他抖了好一会,直到他伸手紧紧地抓住床头,才令得他较为镇定了些。

  到这时候,他又喘着气:“你们明白?我实在是非将他推下去不可。”

  我不禁苦笑了,我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而他却说我已明白了,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缓慢些,道:“我不明白,他明明是人,你怎么说他不是人?”

  骆致逊忽然提高了声音,尖叫了起来:“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人都会死的,他不会死,这算是甚么?”

  骆致逊叫完了之后,便瞪着眼睛望着我,在等待我的回答。

  可是,我除了也瞪着眼睛回望着他之外,甚么也回答不出来。

  我根本连骆致逊这样的讲法,究竟是甚么意思也不知道,那又从何回答起?他说骆致谦不会死,人总是会死的,照归纳法来说,不会死的,当然不能算是人了。然而,如果骆致谦是一个不会死的“人”,他谋杀骆致谦的罪名当然也不成立了。因为他的罪名正是“杀死”了骆致谦,而骆致谦是“不会死”的,又怎会有“杀死”这件事?

  §第五章 失败

  我脑中乱到了极点,千头万绪,不知从何问起才好。这时候,我听得骆太太道:“致逊,你讲得明白一些,你,未曾杀死他?”

  “我……杀死他了!”

  “可是,刚才你说,他是不会死的。”

  “我将他从那样高的崖上推了下去,我想……我想他多半已死了,我……实在不知道。”

  “你慢慢说,首先,你告诉我,他何以不会死?”

  “他……吃了一种药。”

  “一种药?甚么药?”

  “不死药。”

  “不死药?”

  骆致逊和他的太太,对话到了这里,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大声道:“别说下去了,这种一点意义也没有用的话,说来有甚么用?”

  骆太太转过头来,以一种近乎责备的目光望着我:“卫先生,你听不出他讲的话,正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么?”

  我冷笑一声:“甚么是关键?”

  骆太太道:“不死药。”

  我猛地一挥手,以示我对这种话的厌恶:“你以为骆致谦得到了当年秦始皇也得不到的东西?”

  我这句问话,当然是充满了讥刺之意的。可是骆太大的词锋,实在厉害,她立即回敬了我一句:“我们如今已得到了许许多多,秦始皇连想也不敢想的东西,是不是?”

  我翻了翻眼,那倒的确是的,是以令我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骆太太又道:“所以,这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话,卫先生,我是他的妻子,我自然可以知道他这时候讲的,是十分重要的真话!”

  我已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了,我只得道:“好,你们不妨再说下去。”

  我一面讲,一面向骆致逊指了指,我的话才出口,骆致逊已经道:“我要讲的,也已讲完了。”

  骆太太忙道:“不,你还有许多要说的,就算他吃过了一种药,是不死药,你为甚么又非要把他从崖上推下去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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