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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五、悲苦的心

  黄蝉低下头去一会,才道:“在她周岁那一年,铁将军出了事,另外一位比铁将军地位更高的统帅掌权,发现了秋英,就提出了他独特的构想──把秋英训练成为最可靠的一个看守者。”

  我和白素,隐隐明白那是甚么意思,是以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红绫涉世未深,对于人间的种种丑恶,不是那么敏感,所以她问:“这是甚么意思?”

  当时,红绫早已经放开了秋英,也把那鹰自肩头引了下来,让它停在秋英的手臂上,秋英正和鹰玩得十分忘我,看来一点也不知道我们正在讨论她的事。

  黄蝉道:“看守工作是一个简单的工作,统帅的意思是,要把她训练到除了那简单的工作之外,其他甚么也不会──那样,她就必然是世界上最可靠的看守人了!”

  红绫诧异之至:“那怎么可能,她是人,一定会懂得很多别的事!我是野人的时候,也懂很多事!”

  我握住了红绫的手:“你是野人的时候,有灵猴教你,你又和大自然接触,有种种生活的经验,你又没有生理上的缺陷。”

  红绫像是明白,点了点头。

  黄蝉道:“她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长久以来,她只是面对一个人,而在她脑部植入讯号接受仪之后,她也只根据那些讯号动作。等到她成年之后,她就成了秘密仓库的主管。”

  我坚持原来的问题:“经过你们这样的摧残,她还能算是人吗?我看她只是一个活的……活的……”

  由于情形实在令人愤慨,所以我竟然想不出甚么恰当的形容词来。

  黄蝉略移动了一下身子,来到了我的面前,她且不说话,只是望着我。她的眼神,深邃动人之至,内蕴着不知多少言语──这样的一双眼睛,本身就是一项厉害之至的武器,要抵御这样的武器,并不是容易的事,我必须勉力镇定心神,才能使我的声音听来,和刚才一样地冷和坚决:“回答我的问题!”

  (后来,白素曾说,在那一刻,她居然担心我敌不过黄蝉的进攻,会败下阵来。)

  黄蝉淡然一笑,向秋英指了一指:“你对我,或者说,你对我的组织,发出了许多指责,我们现在,不讨论别的,只讨论对待秋英的那一点?”

  我沉声道:“是,你们用不人道的方法对待她,使她变成了一个……一个……”

  我再一次无法把秋英目前的情形,去分类形容。

  黄蝉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必动脑筋去想了,她仍然指着秋英:“你看看,她像是一个不快乐的人吗?”

  我呆了一呆,这时,那鹰正在秋英的面前,跳跃着,鹰一跳起来,秋英的身子就向后缩一缩,现出又高兴又害怕的神情,看起来,确然绝不能用“不快乐”来形容。

  黄蝉缓缓地道:“你说不出怎么形容她,我说很简单,她是人,是一个快乐的人,她的脑子,比起普通人来,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只有那几十个讯号。她无忧、无虑,不愁生活,没有思想,她有本能的反应,她自然也有痛苦,可是她的痛苦,全是生理上的现象,没有心灵上的苦痛。她的快乐,发自内心,一件极小的小事,就可以令她感到真正的快乐。她没有欲念,没有所求,自然也就没有失落,不会悲伤。世事纷扰,却与她无关,她单纯空明,世上芸芸众生,无人能及。令嫒在苗疆时的无拘束,大自在,也至多只及她的十分之一!”

  黄蝉忽然之间提到了以前的红绫,我不禁震动了一下。自然而然,向红绫望了过去,只见她在一时间,也有点惘然之色,但随即恢复了正常,并且道:“你错了,我并不怀念以前的野人生涯。”

  黄蝉竟像是早就知道了红绫会有此一说,她立时道:“你不同,你生理正常,有父有母,当然回归社会,如鱼得水。可是她不同,你不觉得如今这种情形,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了吗?”

  黄蝉的词锋锐利,连我和白素,都未必是对手,遑论红绫──她立时张大了口,说不上来。

  我沉声道:“这一切,对你们来说,无非只是为了要有一个忠诚可靠的看守人,并非真正为她着想。”

  黄蝉的声调,仍然很是平淡:“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总之,现在的小秋英,不敢说比世上所有的人都快乐,但绝对比世上许多人更快乐──至少,比我快乐得多,她甚至绝无烦恼。”

  说到“至少比我快乐得多”时,黄蝉的声音低沉,听来令人心酸。

  接着,她又道:“即使她被人怀疑是她出卖了组织,她也根本不知道,一样没有烦恼!”

  黄蝉这话,是针对我的了──我刚才曾一再强调,那个“主管”,是嫌疑最大的人,可是现在看来,黄蝉并非一直在维护那个主管,而是照秋英的情况来看,她绝不会做出卖组织这种事,因为那根本是在她脑部活动之外的事,她没有做这种事的能力。

  我只好道:“或许她是在无意中,泄露了秘密?”

  黄蝉只用了极简单的一句话,就把我的假设否定了,她说:“她用甚么方法泄露?”

  我苦笑,是的,秋英她口不能话,手不能书,甚至无法用行为来表达比较复杂的意愿,她如何能泄露那么复杂的秘密?

  白素问:“那么,她是如何执行她的‘主管’职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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