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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怨毒的眼神


  找一个人,可以是易如反掌,也可以是难比登天。
  人人都说,要找惊奇俱乐部的会长,很不容易。我不一定会在香港,也不一定会在亚洲、欧洲、澳洲、南北美洲或者是非洲,因为我随时有权穿越过大气层,跟美国又或者是俄罗斯的太空人,在太空站内彼此交流东西方的文化。
  现在,我很想找两个人。
  而这两个人,也同样是著名地“十分难找”。
  一个是狂蟹。
  另一个是司徒九。
  现在要找狂蟹,也许要费很大的功夫,而且把握性很低。所以,我决定先找九叔,向他老人家进一步套问真相。
  我肯定,他命令小高阻止我离开香港,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我留下来,等候祖安夫妇的驾临。当我和维梦决定取消到希腊渡假之后,当晚九叔就在云雾轩出现,更神秘莫测地,把当年在游击队里所发生的一段“屠狗故事”娓娓道来。
  两天之后,他在旋转餐厅,把未完的故事接续下去,但提及的内容并不太多,甚至比第一次更少。
  这一次,他提起了催眠术,也提及他有一个干女儿。我旁敲侧击,把午间美这个名字说出,但他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认为,这不啻就是等于默认。假如我这种推断没有差错,那么,九叔要我逗留在香港的动机,就是要我和他的干女儿开台打麻将!
  开台打牌,对香港人来说,几乎已成为了一种文化,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天气之下,只要有麻将台、麻将和人的存在,就会有人开台打牌。
  四个人凑在一起,固然可以成局,就算是三缺一,三个人也可以打“三脚麻将”。
  既有“三脚麻将”,也就会有“二人麻将”。
  两个人打牌,稍为儿戏一点的,根本连牌都懒得叠砌,干脆在洗牌之后,便各自取一撮牌,同样照打可也。
  甚至只有一个人,也可以开台,玩其“上海麻将”,也就是“拆乌龟”的麻将游戏。
  总而言之,开台打牌几乎已成为香港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于打麻将,花样之多,恐怕是世界上所有赌术之冠。
  我从来都不以正人君子自居,正唯如此,我一直认为,打麻将有如打仗,兵不厌诈之道,用在麻将台上,是很合理也很需要的。
  当然,要是完全不计较输赢,甚至因为有某种特殊目的,故意“求败”,志在派钱的话,一切自当别论。
  麻将经,可以比三国演义还更长篇大论,在此暂且不提,以免影响这个故事的正常发展。
  我急于找寻九叔,但他在清水湾的古老别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老猴子蹲在花园中的一株榕树上,向我这个陌生的访客遥遥监视。
  九叔不喜欢养猫狗,只是养了一只“不知年”的老猴儿,听说九成以上的访客,都公认这老猴儿比九叔还更老气横秋。
  九叔素来不使用手提无线电话或者是传呼机(除非是另有特殊的缘故),要找他老人家,往往像是大海捞针,既然在清水湾摸门钉,下一站自然是到婉婉家里去。
  但婉婉不在家,小高也不在家,我急急拨电话找小高:“你在哪里?”
  小高的回答,很是审慎:“我目前置身在一个不能大声讲话的地方,但却不是图书馆。”
  我立时呵呵一笑,大声道:“恭喜!恭喜!婉婉临盆啦!”在我想像中,小高必然正在医院中,等候太太分娩,甚至说不定小生命已然呱呱坠地,这个故作神秘的父亲,正在空气之中向我耀武扬威。
  可是,小高却道:“婉婉并不在医院里生孩子,她正在上课。”
  我陡地一呆。
  一个腹大便便,随时都有可能分娩的孕妇,又会在这时候上什么课了?我正要作出进一步的质询,小高却已然说道:“这里说话不太方便,稍后再和你联络。”不等我说下去,他已挂断了电话。
  我大是气愤,再拨他的手提电话号码,但再也打不通,显然,混帐的小高已索性把电话的电源熄掉。
  联络不上小高,也就没法子可以再找得到司徒九。我在气愤之余,却又大是莫名其妙。
  司徒婉婉临盆在即,但却不知如何,此刻正在“上课”之中,难道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报名进修什么业余课程吗?
  小高是个古灵精怪的家伙,脑海中充满奇形怪状的种种念头,他这个人做事乱七八槽,神神秘秘,那是猫猫狗狗都知道的,但他的太座司徒婉婉,却绝对是个“务实派”的女中豪杰,大有乃父壮年之风,做事有板有眼,决不会天马行空,乱舞三十六。
  大肚婆上课,照理来说,应该会是学习一些有关生育、育婴之类的知识,但一般来说,应该会在受孕初期便上课去也,决不会在接近分娩阶段,方始临急抱佛脚。
  假如婉婉上课,与生孩子这一回事无关,却又会是为了什么冬冬芫茜葱呢?我想了半天,总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回到云雾轩,老卫正在接听电话。
  他一看见我回来,就把室内流动电话第一时间交给我。
  他和我的距离最少有十公尺,要是把电话拿过来,最少要花掉几秒钟时间。
  老卫常说:“时间比处女膜更宝贵。”这是他的名言佳句,但据说却也曾经为了这么一句说话,结果给一个女子用高跟鞋敲穿了脑袋。
  但我同意他的讲法。
  因为他从来不曾拥有过处女膜。
  他把电话“交”给我的方式,应该是最快捷的一种,简直和一个大兵掷手榴弹的姿态毫无分别。
  而且,他是把电话对准我的脸孔直掷过来的。
  要是我反应稍慢十分一秒,恐怕就得用鼻子来接听电话了。
  我没有怪责老卫,他用这种方式把电话抛掷过来,决不止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凡是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这个电话的内容定必十分重要,而且很有可能是十万火急,必须分秒必争。
  果然,我一抓住电话,立时就听见一个人十万火急的声音在叫喊:“表哥,那一场牌,你一定要赢啊!”
  一听见这声音,我陡然身子一震,那是波波打来的电话。
  “波波,你在什么地方?”我急急追问。
  可是,她已把电话挂断。
  我大是着急,一连“喂”了几声,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考卫立刻把一个电话号码递了过来。我才怔了一怔,老卫已在解释:“来电显示。”
  我立时明白,立刻拨这个号码,对方很快就有人接听,但说话的却不再是波波,而是一个嚣张放肆的男子声音:“这是一个手提电话的号码,但我连机主是什么人都不晓得,只是我在十分钟前,从一个冒失鬼的衣袋里偷回来的,所以,你用不着在这方面下功夫去追查。”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才道:“狂蟹先生,无论你要玩什么游戏,我都一定奉陪,但先决条件,就是你必须放了波波!”
  我听得出,那是狂蟹的声音。
  我已经把立场讲得一清二楚,我认为,以狂蟹的作风,不应该卑劣至如斯不堪的地步。
  狂蟹似是沉默了好一阵,忽然叫了一声:“波波,GivemeF1ve!”
  然后,是一下清脆手掌拍击之声。再然后,更是离谱之至,我听见的是一一接吻之声!
  我陡地恍然大悟。
  波波并不是给狂蟹掳走,加以胁持,而是两人互相串谋,好事多为之至。
  我咆哮起来,怒道:“你们在搞什么把戏?和我开玩笑,那是不成问题的,但可知道雷鄂山是什么人,他老人家要是大动肝火,恐怕就不太好玩了。”
  波波在那边抢过了电话,嘻嘻一笑,道:“放心吧!蟹仔哥哥一定会为他老婆做证人的,但先决条件还是一成不变!”
  “那一场麻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何以你们比我还更紧张?”
  波波“唔”的一声:“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蟹仔哥哥既然很想你赢,所以,你就一定不可以输,否则,雷太太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我怒叫起来:“狂蟹是个疯子,你怎可以跟着他一起发疯?”
  波波“哟”的一声,道:“我只是和他‘拍散拖’,就算他抓起菜刀见人便斩,可不关本小姐的事。”
  “波波,我命令你立刻回来见我!”
  “只要你在麻将台上大发神威,定必遵命立刻滚回来,但不是现在!”
  “喂!……”
  但可恶的波波又已再度把电话挂断,我再拨电话号码,一次不通,两次不通,到了第三次,我气得把自己的电话掷入鱼缸里,差点掷死一条永远都是大腹便便的金鱼。
  老卫立刻为我舀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同时赠上一句:
  “下火佳品。”
  我立刻决定把这碗“下火佳品”淋在他头上,但这个决定只能维持一秒左右,因为他在一秒之后,已像一溜烟般迅速消失,当真是来去如电,有如武侠小说中人。
  我在盛怒之余,不由苦笑。乍闻“下火佳品”香气直沁肺腑,只好把这碗皮蛋瘦肉粥一口一口吃掉,直至碗底朝天之后,音乐门铃悠然响起,赫然是有朋来自远方,令我大为诧异。
  来者并非别人,竟是举世知名的超级巨富祖安·贝勒。
  假如说在现今社会中,有钱人便是等如皇帝,那么,祖安此行,便是微服出巡。
  祖安是国际知名的超级大亨,这样的大人物,自然经常在报章和杂志上曝光,我敢百分之百肯定,老卫是认识他的。
  但明知道有祖安这样一号大人物到访,在老卫的眼中,就只当作他是个前来修理厕所水泵的工人。
  我向来自负架子大得惊人,但和云雾轩的老牌管家相比,恐怕洛会长的架子还是不免矮了一大截。
  常言有道:“过门也是人客。”既然老卫把他当作透明人,我只好自己动手,斟了一杯法国矿泉水,略尽地主之谊。
  祖安捧着杯子,大口大口地喝水,就像是一头在沙漠上行走了整个月的骆驼。我再给他第二杯矿泉水,他也同样是一饮而尽。
  老卫隔远瞪视着祖安,祖安立时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可以到外面谈谈吗?”堂堂超级大亨,不知如何竟变得鬼鬼祟祟。
  我淡淡一笑,道:“到书房去吧,在那里有最完善的保安和隔音系统,我保证我们的说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祖安连连点头,道:“好!很好!”他的神情,古怪得令我感到疑惑重重,看来,他的确有很重要的话跟我说。
  我和他一起进入书房。
  我的书房,面积本来相当之大,大概有半个篮球场左右的大小,但近年以来,摆放的杂物越来越多,以致空间一天比一天逼狭。
  老卫早已提出猛烈的抨击,曾经说过一句这样的说话:“狗窝不如。”
  若以杂乱的程度而言,老卫的抨击,非但毫不过分,简直就是客气之至。
  但这个“书房狗窝”里面的“杂物”,几乎每一件都大有来头。
  在书房中最触目的,应该是一只摆放在书架上的恐龙胚胎的化石。
  这一只恐龙胚胎化石,从头到脚大概有三十公分高,曾经有人认为恐龙胚胎应该很巨大才对,但事实上,恐龙蛋的体积,都只会像是西瓜般的大小,和现代的鸵鸟蛋相差不远。
  恐龙蛋根本不能太大,因为蛋壳太大,必须相对地拥有更厚的蛋壳,但蛋壳太厚,就不能让空气适当地流通。
  蛋不太大,胚胎也自然不会巨大到什么地方去。
  除了恐龙胚胎化石之外,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巨型油画,其构图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这一幅油画的作者,是一个从法国前往美洲的艺术家,根据考究,这一幅画绘于十九世纪,题材是印第安战士在家园保卫战中惨被屠杀的血腥情景。
  画面中,一个正在弯弓搭箭的印第安战士,脸上忽然多出了一只眼睛一一那是一个在眉心上给子弹射穿的血洞。
  在战士大腿侧,一个同伴正在手持利斧,双目圆睁地瞪视着敌人,可是,他胸膛上已中了三枪,这三道血痕,使他原本十分充沛的战斗能力,变作绝望的最后挣扎。
  画面中的左下角,还有一头黄狗。
  这一头黄狗,似乎正在愤怒地吠叫,但在枪林弹雨之下,它再凶猛又有什么作为?
  这是一幅面积相当大的油画,虽然它创作于美国,但我原本要购置这幅画的地点,却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
  这个故事的发展,到了这一个阶段,又有另一个在此之前意料不到的故事。
  这幅油画,挂在这间书房里,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我对油画的兴趣,其实并不太浓厚,最少,比不上集邮、摄影、中国书法以至是各式各样精致模型的搜集。
  那一次,我到那不勒斯,是因为有一个惊奇俱乐部的会员,在意大利发现了一批伪造的油画,但在这批伪造油画之中,又有少部分属于真迹。
  对于油画,我虽然兴趣不算太浓厚,却也有一定程度的认识,而且我有一个意大利朋友,他对十五世纪的绘画有很专业的认识,因此之故,我们一起在那不勒斯集合,终于在一大批膺品之中,找到了三件属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佳作,其中有一幅,甚至是出于马索利诺的手笔。
  十五世纪的绘画,对当时的哥德式画风,具有极重大的影响,其中以毕萨诺的“圣乔治的出发”、安基利诃的“圣告图”、以至是马索利诺的“希律王的飨宴”,最负盛名。
  那一次的旅程,对我来说可算是无关痛痒,但我也乐意到那不勒斯这个美丽的城市一游。
  在那不勒斯,流传着一句名言,那是:“到过那不勒斯后,死而无憾!”
  这句说话蕴含着的真正意思,是指没有到过那不勒斯的人,就不能真正地体会到“人生”、“恋爱”、“艺术”的美好真谛。
  其实,在中国旅游胜景之中,也有类似的名句,例如“黄山归来不看岳”。但若以夸张的程度而言,看来还是那不勒斯人更胜一筹。
  我还记得那一天,是在三月一个星期三的早晨。
  从酒店露台眺望出去,我看见了全世界最壮丽景色之一。
  我目睹的是蓝天白云。著名的那不勒斯湾看来近在咫尺。隔岸那边。圆锥形峰顶的维苏威火山巍然矗立,在惊叹其雄伟之余,更使人联想起曾因这座火山爆发而在瞬间化为乌有的庞贝古城。
  我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来的,在“他人事情”圆满解决之后,心情自是特别轻快。
  也正因为心情特别轻快,我在毫无压力、毫无理由之下,拨了一个电话回香港,看看老卫是否已闷得变成一尊石像。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接听电话的竟然是小高。
  那时候,小高正在大力追求司徒婉婉,但对手十分强劲,其中有一个甚至是全港十大杰出青年之中最杰出的企业家兼艺术家。
  当时,就连我都不敢看好小高。(但这混蛋洪福齐天,到最后居然力退群雄,把司徒婉婉拖入教堂之中进行神圣的婚礼,但那一次,我迟到了整整一小时,害得数百嘉宾呆楞楞地坐了大半天。)
  “小高?你在云雾轩有什么贵干?”
  “我……我的女朋友知道你去了那不勒斯,所以叫我到府上碰碰运气,看看你是否会打电话回来。”
  “你有了新女朋友吗?那么恭喜了……”
  “不,我现在的女朋友,还是以前的那一个……”
  “婉婉?”我怪笑了起来,“她还可以算是你的女朋友吗?”
  小高怒叫起来:“你若还把我当作朋友,就不该冷嘲热讽!”
  我忙道:“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施展激将法,希望可以借此鼓励士气。别忘记,情场如战场,对付情敌和对付杀父仇人,所用的法子都是大同小异的。”
  小高“哼”的一声:“你是要我把情敌的脑袋一刀砍掉下来吗?什么杀父仇人,简直是屁话!”
  我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的战意还很旺盛,那个企业家兼艺术家,未必可以在你顽强的斗志下稳操胜券。”
  小高也叹一口气,道:“人贵自知,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但感情这种事,并不是用秤来计算重量的。”
  我道:“你到云雾轩探望老卫吗?”
  小高又叫了起来:“我早已说过,是司徒小姐叫我到这里等你的电话!”
  我苦笑一下:“她有事要我效劳吗?”
  小高道:“她从老卫那里,知道你到了那不勒斯,所以拜托你买一点东西。”
  我道:“一点东西?是什么东西?”
  小高道:“在那不勒斯一间画廊,两个月前有一幅油画待售,名字叫‘怨毒的眼神’,司徒小姐想把它买下来。”
  我听了之后,不禁大是奇怪,道:“远在意大利那不勒斯一间画廊的油画,她怎会这样清楚?”
  小高道:“她没有说,我也不想问,既然她要买下那一幅油画,我便只好依照她的吩咐做事。”
  我冷笑一下:“你看来并不像是婉婉的男朋友,只是她身边的一条狗。”
  小高怒道:“我是人也好,是狗也好,那一幅油画,你一定要给我买下来,你要是拒绝,我们就此绝交!”
  当时,不但小高愤怒,我在那不勒斯也给他弄得火气冒升,恨不得立刻飞回香港在他的鼻子上重重揍几拳,方泄心头之恨。
  但我的怒火,维持不了太久。
  挂断电话之后,喝了一大杯冰冻的啤酒,火气化作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笑。
  就在这一天下午,我开始找寻那一间画廊。
  由于我在电话中,跟小高谈的并不投契,他并没有把画廊的名称和地址说出。于是,我只好逐间画廊去找寻。
  在那不勒斯,最著名的艺术品交易中心,就是多明尼科·莫内里街。
  这一条街道,是沿着山坡斜斜地向上蜿蜒攀升的,它几乎集中了那不勒斯最有实力的艺术品商人,我相信小高提及到的那一幅油画,就在这条街道其中一间画廊之内。
  这条街道最著名的画廊,是门牌六号的安提玛画廊,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笑容可掬,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这画廊有不少杰出的作品,其中有几幅,标价超过一亿里拉,但我志不在此,瞄了一会便自离去。
  就是这样,我逐间画廊找寻,但始终找不到小高提及过的那幅什么“怨毒的眼神”,到了后来,我在其中一间画廊的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好极了!原来我的眼神,已因为找一幅可能根本并不存在的油画,而变得十分怨毒!
  当然,我可以立刻拨个电话回香港,喝令小高从速把画廊的名字和地址奉上,可是,我偏偏有着不忿气的感觉。
  到了最后一间画廊,我到处侦查,还是找不到这一幅油画,不禁气得重重地跺脚。这间画廊的老板,是个身材高瘦,英语和法语都略懂一点点的老人,但我索性跟他用意大利语交谈,使这老人大感诧异。
  我问:“除了展示在店内的作品,你们还有别的油画收藏起来吗?”
  老人咧嘴一笑:“当然有,例如葛卡利的作品,通常都只会收藏在密室之中,虽然作者再三请求,但我还是不会把他的作品展示出来。”
  我眉头一皱道:“葛卡利的作品,水准怎样?”
  老人呵呵一笑,道:“在我眼中,当然是世间上最出色的一流杰作。”
  我不禁为之一呆,完全弄不清楚老人的说话。
  “葛卡利在什么地方?”我问。
  “上课去了。”老人答。
  我道:“他是一位大学教授吗?”
  老人摇了摇头:“他只有六岁。又怎能成为大学教授?葛卡利是我的孙子,最擅长绘画香蕉!”
  我不禁为之气结。
  过了半响,才道:“我受了朋友的委托,要找一幅油画,它的名字叫‘怨毒的眼神’。”
  老人想了大半天,忽然道:“的确曾经有这一幅油画,但已在三天之前售卖出去。”
  我大感失望,道:“买家是什么人?”
  老人道:“我不知道,因为在三天之前,我在罗马一个亲戚家里住了两个星期,把这幅画卖出去的,是我的女儿,但她却又在两天前去了威尼斯那边,最快要下个月才回来。”
  既然小高指定要购买的油画,已给人捷足先登,我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是无可奈何的,只好回到香港,向小高实话实说。
  这一天余下来的时间,我在海滨悠悠闲闲地逛着,但心中挂念着的女郎,却远在地球另一个角落,她正在拍摄电影,而且听说很有机会可以凭着这一出投资巨大的电影,成为影后云云。
  当时,我嗤之以鼻。
  电影还在拍摄期中,竟然如此大吹大擂,这种不设实际的宣传手法,也许就只有一些无知妇孺才会相信。
  坦白说,我并不希望她真的成为什么影后。
  她在电影上的事业越成功,我可以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就越是减
  最好的结果,就是她“一片而黑”成为票房毒药,以后再也没有电影制片家,导演找她拍戏!
  我并不是坏心肠,只是在另一些角度去看这件事。
  第一:她并不需要金钱。无论她在电影事业上,可以为她增加多少额外的财富,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多余的收益,她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去做,每个月也可以花费一百几十万而毋须大伤脑筋。
  第二:拍电影是一件非常劳累的工作,经常要通宵达旦赶戏,我不想她操劳过度……
  第三:她是漂亮的女主角,和她合演对手戏的,自然都是一些好看的男演员……总有一天,我会为了她的“亲热镜头”而大喝酸醋……
  想到这里,我感到自己虽然置身在壮丽无比的海湾景色中,但自己的本身,却只是一个平凡之又平凡的小男人……
  但在那个时候,我也心中有数。
  虽然我一方面“嗤之以鼻”,但另一方面,却也和那些“无知妇孺”一样,完全相信她可以凭着这一出电影,成为万众触目的超级影后。
  因为她并不是一般的女郎。
  她是方维梦。
  维梦。
  梦。
  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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