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丹尼尔·凯斯 > 24个比利 | 上页 下页
一一〇


  “人死了而又无亲无故,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如果你到这儿来探望过世的亲人,结果发现他的编号是四十一,你会怎么想?看到土坡上一排排的石碑,会令人心情沉痛。对死者而言,只有一个编号就意味着不尊重。那边还有一些气派的墓碑,但不是州政府立的,而是死者的家人事后重新立的,在上面镌刻了名字。人们都喜欢追溯历史,寻找自己的根源。如果他们来到这里,看到自己的祖先或亲人只是一个编了号的黄土坯时,一定会气愤不已,而且会说,这是我的家人,我们必须表示更大的敬意。遗憾的是,像样的墓碑在这里只有可怜的几块。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到这里来‘走走’。” 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喃喃地重复道:“来‘走走’。”

  作家意识到他说的“走走”是《快报》上使用的字眼。“很高兴你还能苦中作乐,希望你不会受到影响。”

  “不会的,我已经克服了。我知道将来还要面临更多的考验,但是它们无法打垮我,我能应付。”

  聊着聊着,作家看到比利的面部表情发生了变化,不但走路的速度加快了,而且话语清晰。他居然还取笑了报纸的标题。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家说,“如果不告诉我现在是‘分裂的比利’在和我说话,我还真被你骗了!你很像‘老师’……”

  比利的眼睛发亮,脸上露出了微笑:“干嘛不问问我?”

  “你是谁?”

  “我是‘老师’。”

  “不会吧,你骗我!”

  比利微笑道:“是这样的,心情放松时,我就会出现;如果心绪不宁,我就无法出现。和你交谈、再次看到这里的情景,我找到了那份宁静……也恢复了记忆。”

  “干嘛要等我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老师’?”

  他耸耸肩:“因为已经和你见过很多次了。先是‘分裂的比利’和你谈话,然后里根突然出现,接下来是阿瑟,因为他们也有话要说。我这时候和你打招呼,不是很奇怪吗?”

  他们继续走着,“老师”说:“阿瑟和里根真的很想说明在上次混乱时期发生的事清。”

  “说下去,”作家说,“我很想听。”

  “丹尼从来就没有过跳下峭壁的念头,他是被山丘上的那朵大花吸引才爬上去的。”

  “老师”走在前面,把丹尼走过的路和曾经抱过的树指给作家看。作家探头向下望了望,心想要是丹尼跳下去,必死无疑。

  “里根也没有伤害警卫的意思,”“老师”接着说,“那只打碎的玻璃杯是留给自己用的,他知道比利被出卖了,所以准备自杀。”“老师”说着把手举起来示范了一下,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在威胁别人,其实是冲着自己脖子去的。“里根打算割喉自杀,一了百了。”

  “可是,你为什么说要打断考尔的骨头?”

  “里根实际上想说的是,‘来吧!考尔,先看我打断几根骨头!’他并不想伤害考尔。”

  “比利,你要努力保持融合状态。我们需要‘老师’。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讲的这些都很重要。”

  比利点点头说:“我也希望如此,我要让世人知道真相。”

  在治疗期间,来自医院之外的压力从未停止。比利与工作人员签订的那份为期两周的合同已经到期,所以他的权利也被逐渐恢复。但《哥伦布市快报》仍在不断披露对比利不利的消息。

  在舆论的影响之下,州议会的议员要求召开听证会。斯廷奇雅诺听说有人正在撰写有关比利的书籍,便提出引用议会法557条:该法案禁止罪犯(包括因精神问题被判无罪的)出版传记或有关犯罪行为的书籍,并禁止动用出版物所得款项。听证会将于两个月后举行。

  4

  直至6月份,报纸仍在大肆炒作比利事件,对比利的生活和治疗都产生了影响。然而,比利对这些都不加理会,状况十分稳定。他现在可以签个名就走出病房,在医院范围之内(不可进城)活动。考尔则继续对他进行治疗。比利又开始作画了。作家和考尔都认为“老师”的状况已有很大改善,尽管记忆力不如过去清晰。他有时还是会变成技术出众的亚伦,有时则是反社会的汤姆、凯文或菲利普。

  “老师”告诉作家,有一天,他正在摆弄汤姆的无线通信设备,忽然听到自己在大声说:“咦?我在干什么?没有执照私自广播是违法的。”然后,在未与汤姆互换角色的情况下,他又说了句:“这有什么关系?”

  “老师”吓了一跳,为此十分担忧。他现在已经接受了“人格”的说法,并相信他们是自己的一部分。平生第一次,在未出现人格转换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就是“他们”,已经完成了24个不同人格的融合。他没有变成罗宾汉或者超人,而是一个普普通通、有反社会情绪、缺乏耐性却拥有智慧和才能的年轻人。

  正如哈丁医生曾经说过的,融合后的比利,就个人能力而言可能远不如各种“人格”能力的总和。

  大约就在此时,负责比利上午治疗的诺玛感觉压力太大,不想再负责这项工作,而她的其他同事也不愿接手。于是,这个工作就落到了旺达身上。旺达是个身材娇小的年轻离婚女子,有着一张国字脸和一双粗短的手,与新患者接触时总会局促不安。“我接到通知后,”她后来承认,“就想这下可麻烦了,光是读报纸上的那些报道我就被吓死了!我是说,他是个强奸犯,而且还有暴力倾向。”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比利的情景,那是去年12月比利刚转入阿森斯医院的时候。当时比利正在活动室里画画,她走进去和他说话,竟紧张得浑身发抖,连额头上的头发都在颤抖。

  她也是医护人员中最初不相信比利是多重人格症患者中的一个。然而,经过几个月的接触,她已不再恐惧。就如同对医院其他女医护人员说过的一样,比利告诉她,即使里根出现了也无须害怕,因为里根从不伤害妇女和儿童。

  现在,旺达与比利相处得很融洽,常到他的房间里给他检查,还和他长时间聊天。她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他了,并且相信他是一个曾经被虐待的多重人格症患者。她愿意出面为他辩护,驳斥那些充满敌意的人。

  旺达第一次见到丹尼时,丹尼正趴在沙发上想拔下椅子上的钉子。她问他想要干什么。

  “我就是想拔掉那颗钉子。”丹尼天真地说。

  “好了,别拔了。你是谁啊?”

  他笑了,更加用力地拔着:“我是丹尼。”

  “要是不停止,我可要打你手心了。”

  他抬头望着她,仍然继续拔。可是旺达刚一走近,他就停止了。

  旺达第二次遇到丹尼时,他正在把自己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往垃圾桶里扔。

  “你在干什么?”

  “扔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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