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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一次降落


  至少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可是,那些手头没有工作的人们却都已走出了安装着全套设备的帐篷,一个个翘首向着天空探望。就连摩根本人,也不时地向门外张望。

  马克辛娜·杜瓦尔的摄像师始终同摩根形影不离地守在一起,他是一位三十来岁长得又高又大的年轻小伙子。在他的两个肩上,惹人注目地背着职业上常用的一套装备——两架摄像机。按照习惯,两架摄像机的位置是“右边的朝前,左边的朝后”,而摄像机的上面则是一个比香荣稍大一点的小圆球。球内的天线动作非常灵巧,因此,不论它的主人怎样折腾,它的方向总能对准着相距最近的通讯卫星。在线路的另一端,马克辛娜·杜瓦尔舒舒服服地坐在演播室里,两眼注视着自己那个离得极为遥远的第二个“我”①,双耳倾听着他的说话,而自己的肺却用不着费力地呼吸现场的稀薄冷空气。然而,这种舒服的工作条件却并非是她经常所能享受到的。

  ①指马克辛娜的电视摄像师。

  摩根并不是很痛快地就同意马克辛娜的请求的。他知道面临的将是一场“历史性事件”,并且由衷地相信马克辛娜的保证:“小伙子不会碍手碍脚”。但是,他担心这项前所未有的新试验会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烦,持别是在进入大气层的最后一百公里的飞行途中。另一方面,他知道马克辛娜是可以信任的:无论是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或者是搞得一败涂地,她都不会利用事件本身来制造轰动一时的头条新闻。

  同所有的名记者一样,马克辛娜·杜瓦尔对于她所观察到的各种事件是不会漠不关心的。她从来没有歪曲过或者遗漏过重要的事实,但也决不干方百计地掩饰个人的感情。她之所以钦佩摩根,是出于她对具有真正创造性天赋的人的真诚景仰。从直布罗陀大桥建成之后,她一直在等待着摩根的下一步行动;在这一点上,摩根没有让她失望。可是,他也没有使她对自己真正发生好感。对事业的坚韧毅力和不计个人名利的品质,使摩根在社会上赢得了很高的声誉,但同时又使他变得有点缺少人情味儿。人们很难不把摩根同他的助手沃仑·金斯里作一番比较。是的,沃仑确实是一个和蔼可亲而又处事得体的人(有一次摩根曾经说过:“作为一名工程师,他也比我强。”这绝非戏言)。但是,外界却很少有谁知道沃仑其人;他永远只是忠实地依傍在光辉夺目的明星身畔、然而自身却不会发光的卫星……

  正是这位沃仑,他耐心细致地向马克辛娜介绍了极其复杂的降落机构。初看起来,再也没有比从静止地悬着的卫星上把某个物件投到赤道上更为简单的事情了。然而,天体动力学是充满了反常现象的;要是你打算施加制动作用,结果却会使运动加速。如果你选择的是一条最短路线——结果你会消耗更多的燃料。当你设法向右转弯的时候——结果却飞向了左方……当然,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引力的作用。而在眼前的情况下,需要做到的是把一个后面拖着四万公里长尾巴的探锤投到地球上……在进入到大气层的上部之前,一切都是严格按照预定程序进行的。几分钟以后,它就要进入降落的最后阶段,人们将从斯里康达山上对它进行躁纵。要是说在这个时候摩根的神经会变得紧张起来,那是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范,”马克辛娜通过专用频道小声地、然而毫不含糊地说道:“别把手指头含在嘴里。您已经是个大人了。”

  听到这种虽然亲热、但却颇为令人难堪的教训,摩根的脸上先是显出了发火的样子,继而又露出了吃惊的神态。随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谢谢。我并不喜欢在众人眼前出洋相。”

  他沉思地看了一眼被割伤得很厉害的手指头。真是笑话!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拦住了别人,可到头来自己反而被同样的超级纤维割伤了手!老实说,实际上倒并没有什么痛楚,甚至连特别的不舒服也感觉不到。也许确实需要找个时间把这点伤给治一下,可眼下要让他为了那个倒霉的关节而在关节愈合器旁边整整坐上一个星期,那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高度二五洞,”从帐篷里传出了安详而恬淡的声音。“探锤速度每秒幺幺六洞米。引线张力——百分之九十额定值。降落伞两分钟后打开。”

  有那么一瞬间,摩根产生了精力衰竭的感觉,现在,他已经重新打起精神并集中了注意力。“正像是拳术家面对着陌生而危险的对手一样。”马克辛娜的头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样的联想。

  就在此时,摩根突然向空间站发问:“起风了?”

  传来了回答的声音,可现在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安详恬淡了:

  “简直难以置信!季风预报站刚刚发布了飓风警报。”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摩根焦急地说道。

  “他们没有开玩笑,我已经得到了证实。”来自空间站的声音答道。

  “可是他们保证风速不会超过每小时三十公里,是不是?!”摩根面对意外的险情仍然怀着一线希望。

  “预报站刚刚把风速的最高限提高到了六十公里——修正量可达八十。好像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出了毛病吧?……”

  “可不是!”从通话线路中听到了这一切的杜瓦尔低声含糊地说了一句。然后,她转向了自己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悄悄地溜走吧,眼下你对于他们是多余的,可是什么情况也别漏掉。”

  安排摄像师执行这些自相矛盾的指示之后,马克辛娜把线路调换了一下,接通了她那个非常出色的信息服务系统。用不了半分钟,就知道了是哪个气象站负责塔波罗巴尼区域的天气情况。不过,气象站对询问并没有作出回答,这当然使杜瓦尔失望,可是却并没有使她感到意外。

  把摸清情况的任务交给有经验的助手们以后,马克辛娜又“回到了”斯里康达。就在这么一段很短的时间里,试验现场的情况已经大为恶化。

  天空正变得越来越昏暗,拾音器收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暂时虽还微弱但却越来越迫近的船风吼声。马克辛娜对天气的这种突变并不陌生,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因此而在海上快艇赛中得到过好处。可那是在海洋里!眼下的情况真是糟透了,她怎能不为摩根而深感惋惜呢?——这场完全意外的、本来不可能遇上的飓风正在威胁着他的理想和希望,使它们面临着付诸东流的危险。

  “高度二洞洞,探锤速度每秒幺幺五米,张力百分之九十五额定值。”空间站在继续报告数据。

  这些字眼的全部含义,说明紧张状态正在不断增强。试验是无法停下的。摩根只有一个办法——继续进行下去并寄希望于情况的好转。马克辛娜很想同摩根说上几句,不过,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高度幺幺九洞。速度幺——幺洞。张力百分之一百零五。第一把降落伞正在打开……打开了!”

  总之,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探锤成了地球大气层的俘虏。还剩下的那点儿燃料将用于控制探锤的方向,使它落入架在山坡上的网内。在风压的作用下,栓网的缆索已经发出嗡嗡的声响。

  摩根从帐篷里走出来向天上望了一眼,然后朝着电视摄像机的镜头转过身去。

  “不管最后的情况如何,马克辛娜,”他缓慢地说道,一边挑选着字眼:“实验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五。不,应该说是百分之九十九。我们已经通过了三万六千公里,剩下的只有不到二百公里了。”

  杜瓦尔没有回答。她知道摩根的这些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冲着坐在帐篷旁边的双轮安乐椅上的那个人。安乐椅暴露了自己主人的身份:只有从其他星球来的客人才需要这种设备。现今的医生早就能够治愈所有的肌肉病,然而物理学家们却至今还没有学会“治疗”重力引起的“病症”。

  在这座山峰上总共聚集了多少种力量和人物!大自然本身的力量……人民火星的强大经济实力……范涅华·摩根(这本身就是自然界的重要现象)……还有那些居住在四面招风的高山绝顶之上而毫不妥协的僧侣们。

  马克辛娜·杜瓦尔低声发出了命令,随即镜头就向上扫视。现在看到的正是庙宇的白墙。此时此刻,沿着胸墙一带到处都是在风中腊腊作响的橙黄色托加。不出所料,僧侣们正在观看实验。

  为了能够辨认出人们的面容,她一下子把影像放大了许多倍。尽管她还不曾有机会同玛哈纳雅盖·泰洛见面(接受采访的请求曾被婉言谢绝),可是她也能十分有把握地从其他人当中把他辨认出来。但是,哪儿也没有看到长老。大概,他正在庙宇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坐禅,全神贯注地施行着自己的无边佛法……。

  然而,马克辛娜·杜瓦尔并不相信摩根的主要对手现在正干着诸如祈祷之类的天真活动。要是他真的祈祷过这场超自然的风暴,那么,他的恳请倒是得到了上苍的俯允。山上的诸神从睡梦中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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