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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一个月后,简也不再念叨汽车,厨房的事也上手了。

  从名字“新雅典”就可以知道,这个城市不是自然发展的结果,城市的一切都经过了专家们的数年研究和精心策划。它的建立是对外星人的公然反叛,就算不是在挑战他们的力量,也是在挑战他们的政策。支持建这个城市的人最初都认定卡瑞林会想法挫败他们,结果什么也没发生,太出人意料。也许他有的是时间,迟早会打击他们:也许他早就知道这个计划注定要失败,因此没有必要采取任何行动。

  很多人认为这个城市最终会以失败告终。过去,在真正的社会动态力量理论没有出现前,存在过许多以宗教、哲学思想为核心的社区,这样的社区大多失败了,只有少数幸存下来,但雅典的建立有最高科学水平的保障。

  出于种种考虑,人们选择小岛来修建这样一个城市,其中主要是心理上的原因,就算现在这样一个航空发达的时代,海洋本身已经不再是一个障碍,却仍给人一种感觉上的隔离;而且,一个面积有限的地方有助于限制居民数量,最多人口不能超过十万,否则,一个彼此联系紧密的小型社会的优势就没有了。这个城市的创建者希望这里的居民除了认识每一个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外,还认识其他百分之一二的人。

  新雅典计划是一个犹太人发起的。和摩西一样,他没有活着成为这座城市的居民,城市建立起来时他去世已经三年了。

  他出生在以色列,地球上最后成立的独立国家,因此也是历史最短的国家。主权的结束给以色列人带来的悲痛,远甚于其他国家的人民。奋斗了好几个世纪才刚刚实现的梦就这样毁灭了,实在难以接受。

  本·撒叻蒙不狂热,但童年的记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要把这样的思想付诸实践。外星人到来前地球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回到那个时代去。和其他聪明善良的人一样,他也感谢外星人为人类做的一切,但又因为不知道外星人的最终目标而不快。他有时想,外星人尽管智力非凡,会不会因为不了解人类,好心办错事呢?他们抱着一颗公正、有序的无私爱心来改变整个世界,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也摧毁了人类的心灵?

  世界的衰退还没有开始,但衰退的迹象已经出现了。撒叻蒙不是艺术家,却对艺术有着敏锐的鉴赏力。他发现在艺术的任何一个领域,自己的时代都比不过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成就。也许等到外星文明带给人类的冲击消失之后,现在的状况会改变,但也很可能不会,因此他这样性急的人就开始考虑采用最保险的措施。

  新雅典就是这样产生的,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数十亿的金钱。这些钱在世界所有财富中只占很小一部分。城市成立后的十五年什么事也没发生,所有的事都发生在最后五年。

  如果当初撒叻蒙没有说服世界最著名的艺术家相信自己的计划好,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城市。他的计划唤起了那些人的自负,唤起了他们的同情心,而不是因为这个计划对人类真的很重要。因为他们相信了,整个世界也跟着相信了,并给予他们从精神到物质上的支持。在这种特定感情因素的作用下,建筑师们才开始对城市进行设计。

  在人类社会中,单个人的行为是无法预计的,如果一个社会中人口足够多的话,一些规律就出现了,保险公司很早就有了这样的发现,没有人知道个人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死去,但一个社会中某一特定时间人的死亡数目是可以准确预计的。

  二十世纪初期,韦纳等数学家发现了一些新规律,认为诸如经济衰退、军备竞赛、社会稳定以及政治选举等等事情都可以通过正确的数学方法末分析,只是其中变量太多,很多还无法用数值表示。人们不能画一组曲线,然后标明,“当达到这条曲线时,就会发生战争” 。人们还不能完全解释某个大人物被刺杀、某项科技突破等突发事件,更不能解释地震、洪水等自然灾害以及它们带给社会和无数人的巨大影响。

  但有了过去上百年的耐心积累,人们能够做的事比以前多多了。一台大型计算机几秒钟时间就能完成几千人的计算任务,如果没有过去的积累,这样的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在城市的规划中,这样的技术设施得到了广泛深入的运用。

  即使这样,新雅典的缔造者们也只能为他们珍视的植物提供土壤和气候,而这种植物可能会开花结果,也可能不会。正如撒叻蒙亲口所说:“我们肯定才能大家都有,但天才只能祈求。”人们都企盼这样一个相对集中的环境会给人一些有益的影响。很少有艺术家能够独自一人让整个艺术欣欣向荣,同行间的争辩有助于推动艺术发展。

  到目前为止,这种争辩使雕刻、音乐、文学评论和电影制作硕果累累,只是要想知道人们能不能像城市缔造者企盼的那样再次为自己的成就而自豪还为时尚早。绘画还是不可避免地衰退了,更坚定了一些人认为静止的两维艺术没有发展前途的看法。

  在新雅典所有最杰出的成就中,时间都是其中最关键的要素之一。就连塑像都很少是静止不变的,安德鲁·卡尔森的塑像会随着人们欣赏时思维的变化而出现轮廓好线条上的变化,哪怕有时人们并没有完全看懂。卡尔森宣称自己把上个世纪的所有“活动”都发展到极致,把塑像和芭蕾结合起来。他的话不完全是吹牛。

  音乐研究也和时间的长短有关。人们能听清的最短音符是什么?不让人乏味的最长音符又是什么?能通过调音或编曲改变它们吗?人们一直争论着这样的问题,由此还出现了不少有趣的文章。

  新雅典最成功的艺术成就还是体现在想象丰富的卡通电影艺术上。经历了百年迪斯尼时代之后,还有很多方面值得开拓。单就真实性而言,影片可以达到和实景拍摄一模一样的效果,因此遭到了一些认为卡通片应该走抽象主义道路的人的轻视。

  成就最小的那些艺术家和科学家却吸引了人们最大的兴趣,也让人加倍警惕。他们这些人追求“完全相同”,电影院的历史就是他们研究发展的过程,从最初的有声电影,到后来的彩色电影,再到立体电影宽银幕立体电影,场景也越来越真实。最终结果呢?当然是观众忘记了自己是观众,身临其境。要达到这种程度需要刺激所有感官,甚至于使用催眠术,许多人认为这些都是可行的。如果这一目标实现了,人类的阅历将极大地丰富,一个人可以变成另一个人,至少暂时可以,可以参加任何一种真正的或是假想的心理冒险,他甚至可以变成动植物,只要人们能捕捉并记录下它们的感觉。看完影片,观众的记忆有如在现实生活中亲身经历过一样鲜明,电影和真实生活已经无法区分了。

  前景令人眼花缭乱。许多人发现这太危险,希望这个行业失败。但他们心里清楚,只要科学证明了一件事可行,那这件事的最终实现是永远也避免不了的。

  这些就是新雅典和它的一些梦想。它想成为那个古老的雅典,只是机器取代了奴隶,科学取代了迷信,但判断这个计划能否成功还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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