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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他回忆起了另外一次经历,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他还是一个年轻的飞行军官,在危地马拉一支临时维和部队里服役。一天清晨,奥图尔和他的战友们醒来时发现,他们在丛林里的小型空军基地被右翼恐怖分子包围了。恐怖分子想得到飞机,胁迫刚成立的民主政府妥协。作为交换条件,他们保证奥图尔和其他人员安全撤离。

  在最后决定突围之前,奥图尔少校花了15分钟思考和祈祷。在随后进行的激烈战斗中,飞机全部被炸毁,一半的士兵战死。但是,他的坚定立场鼓舞了年轻的民主政府,并且给已经在战乱中被蹂躏了20年的中美洲国家带来了希望。后来,奥图尔获得了COG颁发的最高等级的“功勋奖”,以表彰他在危地马拉的出色表现。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在牛顿号上面临的问题却远不是那么简单明了。在危地马拉,年轻的空军少校对他的行动并没有道德上的困扰;可炸毁拉玛的命令则完全不同,以奥图尔的看法,这艘外星飞船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敌对行为。另外他明白,那道命令是基于两个因素产生的:害怕拉玛可能会干什么和公众舆论的骚动。从历史上看,恐惧和公众舆论从不遵从道德约束,这是众所周知的。

  如果他能弄清拉玛的意图,那么他就能……

  在耶稣像下面的书桌上,摆有一尊雕像。这是一个年轻人,卷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他是圣徒米迦勒。自从结婚以后,每一次旅行他都带着它。看着这雕像,总是能给他带来灵感。

  奥图尔将军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本电子图书。他打开电源开关,查看着目录,检索着圣徒米迦勒的训诫。

  在“拉玛”词目下,将军找到了许多语录。他要找的是一条用醒目的黑体字标识的布道辞。那是圣徒米迦勒在罗马大灾难前三个星期,对成千上万的新信徒所作的有关“拉玛”的一段著名的演讲。

  奥图尔读道:“……我心中思考的是,8年前拉玛的首次到来,给我们带来了新的希望。我说它是‘首次’,因为我肯定,其它的飞船还将来到这里。拉玛的到来,迫使人类用一种外星的眼光来透视自己。我们常常忽视‘上帝’和‘我们的灵魂’这些词语里面所暗含的深意。我们属于宇宙,我们是它的孩子。在这个星球上,一些原子变成了具有自我意识的生物,纯粹是一种机遇。

  “拉玛迫使我们把自己作为宇宙里的一员,来思考我们和上帝、宇宙的关系。它像一个天使,在关键的时刻,给我们带来智慧。正如我已经多次给你们讲过的那样,这是我们早就应该开始的、新的、最后的进化时机,是我们的社会机体革命的机遇。拉玛的出现是一个信号,让我们把握变革的机会,改变我们,开始那最后的进化过程。”

  奥图尔放下了电子图书,揉了揉眼睛。他以前读过这一段,那是在去罗马见教皇之前,但却没有像眼前这样给他如此深刻的印象。他暗自问道:“那么,拉玛,你到底是谁?你是柯尼们的恶梦,还是再次到来的神的使者?”

  早餐前,奥图尔将军仍然没有拿定主意。他的良知仍然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而上司给他的明白无误的命令,使他感到责任万分沉重。

  奥图尔很清楚,在他接受任务时他曾宣过誓,不但要遵从命令,还要保护地球上的柯尼·鲍斯威尔们。难道他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命令是不道德的,服从命令便违背了誓言吗?

  如果把拉玛看作一部机器,他便可以毫无困难地执行命令,因为不管怎样,他的行动不会杀死任何拉玛人。但是,沃克菲尔怎么说来着?那艘拉玛飞船也许比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都还要聪明。它比人类还要聪明吗?或许这个超级机器甚至是一种更高级的生命形式,应当在上帝创造的万物中占有一席之地?最后,奥图尔将军精疲力竭,他已经再没有精力来解决这个似乎是永无答案的问题。他勉强决定停止这种自我折磨,准备执行命令。

  他开始回忆他的RQ密码。这是一串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的数字,由50个0到9的数字组成;在牛顿号从地球发射升空前,由他独自一人输入核弹。这串密码是用他和他的家人的生日作基本数字,进行一系列复杂的编码变化构成的。他从来没有把它写下来过,因为他怕那样一来,其他人很可能找到并且使用这串密码。

  奥图尔将军很快就回忆起了全部数字,于是,他来到了餐厅,与其他队员们一块用早餐。

  “这是我的密码,给你,弗朗西丝。这是给你的,艾琳娜。最后这一份是给山中宏的。对不起,伽洛斯,”海尔曼上将满脸堆笑地说,“我的发完了。也许奥图尔将军会让你输入他的密码。”

  “没事儿,亲爱的上将。”伽洛斯做了个鬼脸,“有些特权我倒宁可没有。”

  海尔曼把他的密码复印出来,发给了大家,并兴致勃勃地给同事们讲述他怎样用了一些巧妙的方法来组合这50个数字。现在,使奥图尔将军难以理解的是,他准备让大家一起参与引爆。

  弗朗西丝很喜欢干这事,因为这是上电视的好材料。奥图尔突然觉得,也许这主意就是她给海尔曼出的。但将军没有过多地去想这个问题,他正惊讶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平静。也许,经过长时间的激烈内心冲突和道德探究之后,他已经消除了疑虑,准备去完成自己的职责了。

  在输入密码的时候,海尔曼上将变得有些慌乱,他承认自己有些紧张。他忘记自己已经输到哪里了。很早的时候,系统的设计者早已估计到这种情况,他们在数字键上面装了两个小灯,一个红色、一个绿色。每输入10个数字,机器将检测一次。如果有错,红灯就会亮起;如果正确,则亮绿灯。后来工程师们进行了试验,结果证明这个措施是完全必要的。

  在输入第4组数字的时候,海尔曼碰到了红灯。“我一定是输错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说大声点。”弗朗西丝在摄像机后面叫道。她已经对好了镜头,刚好把两个核炸弹和固定它们的支架一起放到了画面中间。

  “刚才我输错了!”海尔曼上将大声说,“这些声音使我分心。我要等30秒钟才能再开始。”

  海尔曼完成以后,布朗输入了第二枚炸弹。看来他觉得挺乏味,只是例行公事似的键入了那些数字,没有什么热情。图格耶娃给第三枚炸弹输入了密码。她发表了简短的评论,说她认为摧毁拉玛是绝对必要的。

  山中宏和弗朗西丝都没有发表看法。但是,在键入头30个数字时,弗朗西丝惊人的记忆力给了大家很深的印象。一小时以前,海尔曼给了大家数字以后,她跟大家一样,只是瞥了一眼,根本没有机会再去看,可她还是记住了前30个数字,表现相当出色。

  下面轮到奥图尔将军。他轻松地笑着,朝炸弹走过来。其他的宇航员都报以热情的掌声,这既是对将军表示敬意,也是对他作出决定的赞许。

  他请大家静一静,以便让他回忆一下密码。然后,他输入了头一组10个数字。

  在绿灯亮起时,他停了停。就在这一刹那,圣徒米迦勒圣堂墙上的彩画如闪电般地映入了他的脑海。一个年轻人,身着蓝袍,眼望苍弯,站在维克多·依曼纽纪念碑的石阶上,正对着充满敬畏的群众布道。奥图尔将军听见一个声音清晰地、高声地叫道:“不!”

  将军快速地转过身来,瞪着其他宇航员问道:“有人在说什么?”

  宇航员们迷惑不解地摇了摇头。奥图尔也困惑了。他转过身去,面对着炸弹,试图回忆起第二组数字。但是不好,他的心猛地狂跳起来,脑子里不断地重复:“那是什么声音?”他想履行他的职责的决心忽然间消失殆尽。

  迈克尔·奥图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转过身来,朝围成半圆形的人们走过去。同事们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听见海尔曼叫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去我的房间。”奥图尔脚步不停地回答道。

  “你还要不要引爆那些炸弹?”布朗博士在他身后追问道。

  “不,”奥图尔将军回答道,“至少现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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