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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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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清照说, 以口果你为我感到耻辱,怎么办?”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感觉手心刺痛,仿佛上面有污垢需要净手似的。“无论哪种结果,我都不会为你感到耻辱。” 于是,她合拢双手。其中一位老人端着一只沉甸甸的盆子回来了。他把盆子放在清照面前。“把手伸进去。”父亲说。 盆子里装满了又稠又黑的油脂。清照不寒而栗:“我不能伸进去。” 父亲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前臂,用劲将她的双手插进污泥里。清照失声惊叫――父亲从来没有对女儿使用过暴力。当他松开她的手臂时,她的双手沾满了湿乎乎的黏液。她望着自己的满手污秽,直喘粗气;瞧着双手这副样子,闻着双手的恶臭,连呼吸都困难了。 老人端起盆子,离开了。“哪儿可以洗手,父亲?”清照呜咽着说。“你不能洗。”父亲说,“你再也不能洗了。” 清照还是个小孩,便相信了父亲,没有想到父亲的话本身就是考验的一部分。她望着父亲离开屋子,听见他把门闩上。屋里只剩下她孤单一人。 最初,她只是把手放在眼前,确认没有把衣服弄脏。然后她拼命地找水洗,可是找不到,连一块布也没有。屋子连光秃秃也谈不上――椅子、桌子、神像、大石罐倒是有的――但所有的表面都是坚硬、光滑、洁净的,她连摸一下都不忍心。然而,她的手肮脏得无法忍受。她必须净手。 父亲!”她叫道, 快来洗我的手!”他肯定听见了。他肯定就在附近,等待她的考验结果。他一定听见了――但却没有露面。 屋里惟一的布是她身上穿的裙子。她可以在上面擦手,但会沾上油污的;油污可能会弄脏她的身体的其他部位。当然,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裙子脱下来――可是脱裙子,她的脏手怎么能够不接触到身体其他部位呢? 于是,她把手伸到肩膀后面,抓拢背部的裙子布,把裙子往上拉,一直拉到头上方。湿腻腻的手指在丝绸上面滑动;黏液渗透了丝绸,顿时,她感觉背上湿乎乎、冷冰冰的。她心里想:随后我要弄干净。 至少,她紧紧抓住了裙子,可以脱掉了。裙子从头上滑出,可是还没有完全脱下,她就知道糟了,油污已经粘着她的满头长发,而头发又是披在脸周围的,结果不仅她的双手污秽,而且她的背、头发、脸全都给玷污了。 她再试。把裙子其余部分脱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在裙子一小块上擦手,接着又用另一小块擦脸。可是无济于事。无论怎么擦,有些油污还是擦不掉。脸擦在裙子丝绸上,不仅没有擦干净,反倒愈擦愈污。她一生中从来没有邋遢得这么绝望――简直无法忍受,却又无可奈何。“父亲!快来带我走!我不想得道!”他还是没有来。她失声痛哭起来。 哭泣还是没用。她愈哭愈觉得肮脏。她迫切需要净手,便顾不得哭泣了。因此,她一边泪水汪汪的,一边开始拼命地想方设法弄掉手上的油污。她又试了试用手揩裙子,但不一会儿,她就侧身围着屋子转,手在墙上擦,擦得墙上污迹斑斑。手掌在墙上擦得太快,以至产生了热量,熔化了油污。她不停地擦呀擦,直到擦得双手发红,擦掉手掌上一些柔软的茧疤,直到擦得这些茧疤被木板墙里看不见的尖锐物刮掉了。 后来,她的手掌和手指都擦伤了,伤得很厉害,于是,她感觉不到手上的黏液了,便用手擦脸,用手指挖脸,想挖掉脸上的油污。结果手又弄脏了,又重新在墙上揩手。 最后,她给折腾得筋疲力尽,倒在地板上,双手疼痛,而又拿污秽无可奈何,不禁痛哭起来。她闭着眼睛哭泣。泪水顺着面颊簌簌流下。她用手擦眼睛,擦面颊丁~感觉泪水弄得她的皮肤多么湿贰,她是多么邋遢。她知道这肯定意味着什么:神在评判她,发现也不洁净。她不值得活下去。如果她不能洁净,那么就只有把自己聂灭。这会令神满足的。这会减轻痛苦的。她只需找个死的方法,停止呼吸。先前她呼唤父亲时,他没有来,他会悔恨的,但她忍不住了。此时,她已经处于神力的控制之下,神判定她不值得活下去。既然这些年来母亲紧闭嘴唇,不让空气进出,那她自己还有什么权利呼吸呢? 她首先想到使用裙子,想到将裙子塞进嘴里堵住呼吸,或者将裙子缠住脖子窒息而死――可是裙子沾满了油污,一动就会弄脏。樾得另想办法。于是,清照走到墙跟前,紧紧贴住墙。木板墙很坚实:她头往后一仰,然后猛地朝木板墙撞去。顿时,疼痛掠过她的脑袋,她一阵晕眩,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她的脑袋里面疼痛不已。屋子围着她缓缓地旋转。一时间,她忘记了手的肮脏龌龊。 然而,这只是短暂的遗忘。她看见墙上有一幽暗处,原来是她前额上的油污弄脏了亮锃锃的墙面。神在她的脑子里面说话,坚持认为她和以前一样肮脏。小小的痛苦是不能弥补她的差距的。 她再次撞墙。然而,这次却不觉得怎么痛。她撞呀撞――终于意识到,她的身体不听使唤,老是退缩不前,拒绝给她造成巨大的痛楚。这一来,她明白了神为什么发现她这么没有出息――意志太薄弱了。身体不听使唤:不过,她倒不是无能为力。她可以玩弄花招,让身体乖乖地顺从。 于是,她选中了一尊最高的塑像,大约有三米高。这是一尊青铜塑像,塑的是一个男子跨着中步,手高举着利剑,盖过头顶。塑像有棱角,弯曲处和伸出部位可供她爬上去。她的手老是从塑像上滑落,但她咬紧牙关,一直爬到塑像的肩上,一只手紧紧抓住塑像的头巾,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剑。 她手摸着剑,一时想把脖子撞在剑刃上――从而停止呼吸,不是吗?可是,剑刃不过是摆设罢了,并不锋利,再说,她的脖子够不着对准剑的尖端。她只好回到最初的计划上来。 于是,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接着双手放在背后,十指交叉,一头栽向地面。她会头着地,从而使她从肮脏中彻底解脱。然而,当她冲向地面时,却失去了控制。她惊叫起来,感觉身后双手彼此挣脱开来,倏地伸出去阻止她倒下。她带着苦涩的满意想,为时已晚了。随即她一头撞在地板上,顿时世界一片黑暗。 清照苏醒过来,一动就感觉手臂隐隐作痛,头部剧痛――但还活着。她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屋子更黑了。外面是黑夜了吗?她睡了多久?她的左臂痛得无法移动;她看见肘部有红色的淤伤,难看死了,她想自己倒下时,准是把手臂撞断了。 她还看见自己的双手依然沾满油腻,感觉自己污秽不堪:神的评判对她不利。毕竟,她不应该想方设法自杀。想这么容易就逃脱神的评判,神可不答应。 我该怎么办?她祈求道。神呀,我怎么才能够洁净地站在你的面前?李清照呀,我心灵的祖先,我怎么才能有资格聆听神的慈悲的批判?指引我吧! 她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李清照的情诗《一剪梅》。在父亲告诉她母亲即将死去前不久,那时候她仅仅只有三岁,父亲最早让她背诵的诗歌中就有这一首。此时此刻,这首词,正好是她心境的写照,难道她不是背离了神的善意吗?难道她不是需要与神和解,从而被神封为一个真正的真人吗?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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