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奥森·斯科特·卡德 > 外星屠异 | 上页 下页


  如同彼得的灵魂的道德荒原产生了和睦、团结与和平一样,另一方面,在人类的记忆里安德留下的遗产却是:谋杀、屠杀、异族灭绝。

  华伦蒂的兄弟安德是她和家人要前往会面的人一一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她钟爱的弟弟,早年还受过她的尽力呵护呢。他是一个好人。哦,是的,他也有残酷的一面,其程度与彼得不相上下。但他毕竟是有良知的,对自己的残忍大为惊骇。她对他满腔热爱,正如她对彼得满腔仇恨;于是,当彼得决心称霸地球,将亲兄弟从地球上放逐的时候,华伦蒂便随同安德一道流熬一一从而与彼得对她个人的主宰一刀两断。华伦蒂心里想,现在我又回到政治事业中来了。她以干脆利落的声音果断地给计算机下指令:“传输。”

  “传输”这个词出现在她的文章的上空。从前她写学术著作的时候,往往不得不注明发往何处――通过迂回路径将文章发给出版商,从而不可能立刻查明文章作者就是华伦蒂·维京。而现在,安德的一位古灵精怪的捣蛋鬼朋友,表面代号为“简”,替她做这一切——将由以接近光速航行的飞船发出的安赛波信息翻译成可以由行星地面的安赛波解读的信息。使用安赛波,时间的流逝要快五百多倍。这项工作十分复杂,全由“简”来进行。

  由于与星际飞船通讯需要行星方面耗费大量的安赛波时间,因此通常只用来传递航行信息和指令。只有政府或者军方高官才被允许发送扩展的文本信息。最初,华伦蒂不明白“简”是怎么弄到这么多安赛波时间用于传输的――与此同时又避免任何人发现这些煽动性文章来自何方。另外,“简”还使用更多的安赛波时间,将公开发表的对她的作品的反应传输给了她,向她报告政府用以反击她的宣传的种种论点和策略。无论“简”是谁――华伦蒂怀疑“简”只是一个秘密组织的化名,这个组织已经渗透进政府的最高层――她都是一个极好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极其愚勇的人。但是简自己――他们自己――甘冒风险,即使单单为了她所有的这份风险,华伦蒂也应该炮制尽可能多的小册子,并且使小册子具有尽可能大的威力和危险性,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她――他们。

  如果语言可以成为致命武器,那么我就一定要提供一座致命武器兵工厂。然而,华伦蒂毕竟是个女人;革命家也要食人间烟火,不是吗?也需要短暂的欢乐――或者是享乐,或许仅仅是放松——忙里偷闲。她从座位站起来,不顾坐久了移动身体所产生的疼痛,曲扭着身体,走出小小的办公室――在他们夫妻俩把飞船改造成适合家庭用之前,办公室本来是一个储藏室,真的是。她迫不及待地想去雅各特的屋子,他正在等她。为此她还真有点感到羞愧呢。历史上大多数伟大的革命宣传家至少能够忍受三个星期的清心寡欲。或者,真是这样?她纳闷是否有人研究过这种具体的问题。

  她来到四铺位舱时,依然在想像研究人员会怎么写关于这个课题的资金申请报告。他们夫妻俩与悉夫特及其丈夫拉尔斯共同住在这间舱里。在离开特隆海姆星之前三天,拉尔斯意识到悉夫特真的打算离开,便立即向她求婚。与新婚夫妇同住一个舱真尴尬――华伦蒂总是有一种外人闯进来,使用同一间屋子的感觉。虽然飞船是一艘豪华游艇,设施一应俱全,但毕竟没有被设计用来装这么多人。不过它毕竟是特隆海姆星附近惟一一艘适合远程星际航行的飞船,因此只好差强人意了。

  他们二十岁的女儿罗和十六岁的儿子瓦尔萨姆与普利克特合住另一间舱,普利克特是姐弟俩的终生导师,全家最亲密的朋友。那些渔船上追随雅各特的职员和水手住在另外两个舱里,这些人主动随同他们踏上这次旅途――如果都被辞掉,扔在特隆海姆星的话,那是说不过去的。

  驾驶舱、餐厅、沙龙、客舱――全都人满为患,人们尽量控制自己,避免对拥挤的烦躁情绪发作出来。

  然而,走道上空无一人,雅各特在门上贴出了告示:

  离远点,否则死路一条。

  落款是:“船主”。华伦蒂打开门,只见雅各特靠在紧挨着门的墙上,她惊得喘了一口大气。“你一看见我就快活得叫起来,我真高兴。”

  “我是吓了一跳。”

  “进来吧,我可爱的煽动家。”

  “要知道,从技术上讲,我才是飞船的主人。”

  “你的就是我的。我娶你就是为了你的财产。”

  她已经走进舱里了,于是他把门紧紧地关闭了。“我对你就意味着这个吗?”她问道,“地产吗?”

  “一小块地,我可以春耕,夏播,秋收。”说着他就向她伸出双臂,她投进他的怀抱。在他的怀抱里她感到从容自如,无拘无束。“已经是深秋了。”她说,“眼看冬天就要到来。”

  “也许是耕地的时候了,”他说,“也许是生起篝火,温暖帐篷的时候了,好迎接冬雪的降临。”

  他亲吻她,那感觉就好像是初吻。“如果今天你重新向我求婚,我还会答应的。”华伦蒂说。“而且如果今天我才第一次和你相遇,我也会向你求婚的。”他说。

  同样的话以前他们说过许多许多次了,但他们还是听得笑逐颜开。他们之间的爱情真挚如初。

  两艘星际飞船以巨大的舞步和精巧的旋转漫舞着穿过太空,现在这支宏伟的芭蕾舞已接近尾声,最后终于可以衔接了。

  米罗·希贝拉待在他的飞船驾驶舱里目睹整个衔接过程。只见胞弓着背,头后仰靠在前座上。这个姿势,在别人的眼里总是显得捌扭。早在卢西塔尼亚星的时候,每次母亲看见他这种坐相,都要走过来对他唠叨一番,坚持要带给他一个枕头,让他舒服些。母亲似乎压根儿不明白,他只有保持这种弓腰驼背、看似别扭的姿势,才能不费劲就昂起头来。他之所以忍受母亲的服侍,是因为不值得跟她费口舌。母亲始终动作麻利,思维敏捷,要她慢下来听他的解释是不可能的。他曾经在穿过将人类殖民地和猪族森林隔离开来的围拦时大脑受伤,因此他说话慢得令人难以忍受,开口痛苦,听话也艰难。米罗的兄弟金是个宗教信徒,金告诉米罗应该感激上帝,遭此大难居然还能够交流,真乃上帝的恩赐――因为他在受伤的头几天,不能开口交流,只能先默诵一遍字母,然后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出意思来。不过,从某种角度说,只拼出意思还要好些。至少,米罗是沉默的,用不着听他自己的声音。那粗哑、别扭的声音,慢得令人心焦。家里人谁有耐心听他讲话呢?就连那些试图听他的人――他的大妹埃拉、他的朋友和继父死者代言人安德鲁·维京,当然还有金,他也感觉到他们的不耐烦。他们'总是替他把话讲完。他们总是匆匆忙忙的。因此,虽然他们表示乐意和他交谈,虽然他们确实坐下来听他讲话,但是他仍然不能自如表达。他无法表达思想;无法说出复杂的长句,因为等他把话讲完的时候,他们已经忘了开头。为此他得出结论,人的大脑就和计算机一样,只能以特定的速度接受信息。一旦你讲得太慢,听话人就走神,从而丧失掉信息。

  不仅仅是听话人。公平地说,他米罗也一样对自己不耐烦。―想到解释一种复杂的思想需要使出浑身力气,一想到说话要使用不听使唤的嘴唇、舌头和上下颚,一想到说话要折腾多长时间,他通常就懒得开口。他的大脑不停地运转,和从前一样快速,思绪万千,弄得他有时候真想关闭自己的大脑,沉寂下来,给他一分安静。可是,他的思想依然是自己的,无人分享。

  只有简除外。他能够向简倾诉。第一次她通过他家里的计算机来到他身边的,她的脸庞出现在荧光屏上。“我是‘死者代言人’的朋友。”她招呼他,“我想我们能够让这台计算机反应更灵活些。”从此,米罗发现简是惟一能够听他讲话的人。一个重要原因是,她要有多大的耐心就有多大的耐心,从不替他把话说完,而是等他自己把话说完,这样他就没有一点紧迫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使她感到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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