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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我早就说过,说你们可以在晚上造出小月亮。”他说,“我告诉他们你们随身带着小月亮走路。”

  “我想让光线照进母亲树里面,不会出事吧?”

  “人类”向大嗓门转译,后者伸手要过照明棍。她双手颤抖着捧起照明棍,轻声吟唱起来。然后,她轻轻转动照明棍,让一束光照进洞里。但她几乎立即便缩回手,将照明棍指向另外的方向。“这么亮,会让他们变瞎的。”“人类”说。

  简在安德耳朵里悄声道:“她的声音在树身内部引起了一种回音,光线照进去时,回音的调子立即变了,一下子变高了,形成另一种声音。那棵树在回答,用大嗓门自己的声音回答她。”

  “你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吗?”安德低声问。

  “跪下来,带我靠近点,横着扫过那个洞口。”安德照办,头部缓缓地从左向右移过洞口,让植入珠宝的耳朵横过洞口。简描述着她看到的情况,安德跪在那里,好长时间一动不动。接着他转向另外两个人。“是小母亲们。”安德说,“里面都是小母亲,全都怀了孕。不足四厘米长,其中一个正在生产。”

  “用你的耳朵看到的?”埃拉问。

  欧安达跪在他身旁,极力朝树洞里张望,但什么都看不见,“这种繁殖方式真让人难以置信。雌性在婴儿期便达到性成熟,生产,然后死亡。”她问“人类”:“外面树身上那些小家伙都是兄弟,对吗?”

  “人类”向大嗓门重复了这个问题。妻子伸手从树干缝隙里抠出一个稍大点的婴儿,唱了几句解释的话。“这就是一个年轻的妻子,”“人类”翻译道,“等她长大后,她会和其他妻子一起,照顾孩子们。”

  “只有这一个是妻子吗?”埃拉问。

  安德打了个哆嗦,站起身来。“这一个或者不能生育,或者根本不交配。她不可能自己生孩子。”

  “为什么?”欧安达问。

  “没有产道。”安德说,“婴儿们只有吃掉母亲才能出世。”

  欧安达小声念了一句祷词。

  埃拉却极感好奇。“真是太神奇了。”她说,“可她们的体积这么小,怎么交配?”

  “这还用说,把她们带到父亲们那里去。”“人类”说,“还能怎么办?父亲们不可能到这里来,对不对?”

  “父亲们,”欧安达说,“指的是最受敬重的树。”

  “说得对。”“人类”说,“父亲们的树干都成熟了,他们把他们的粉尘放到树干上,放进树液里。我们把小母亲放到妻子们选定的父亲树上。她在树干上爬,树液里的粉尘就进了她的肚子,往里面填进小家伙。”

  欧安达无声地指指“人类”肚皮上的小凸起。

  “对,这就是运载工具。得到这份荣耀的兄弟把小母亲放在他的运载工具上,让她紧紧抓住,直到来到父亲身边。”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在我们的第二种生命中,这是最美不过的美事。如果做得到的话,我们真想整晚搬运小母亲。”

  大嗓门唱起来,很响亮,声音拖得长长的。母亲树上的树洞开始闭合。

  “这些雌性,这些小母亲,”埃拉问道,“她们有自己的意识吗?”

  “意识”这个词儿“人类”不懂。

  “她们是清醒的吗?”安德问。

  “当然。”“人类”回答。

  “他的意思是,”欧安达解释道,“这些小母亲有思考能力吗?她们听不听得懂语言?”

  “她们?”“人类”说道,“不,她们和卡布拉一样笨,只比玛西欧斯虫聪明一点点。她们只能做三件事:吃、爬、抓紧运载工具。这些长在树洞外的不一样,他们已经开始学习了。我还记得自己趴在母亲树上的事,也就是说,从那时起我就有记忆了。不过像我这种能记起那么久以前的事的猪仔是很少的。”

  泪水涌上欧安达的双眼。“所有这些当母亲的,她们出生、交配、生育、死亡,这一切在她们还是婴儿时就发生了。她们连自己是不是真正活过都不知道。”

  “这种情形是非常极端的。”埃拉说,“雌性很早就达到了性成熟,雄性则很晚。占据主宰地位的雌性都是不能生育的,真有讽刺意义。她们统治着整个部落,却不能传下她们自己的基因——”

  “埃拉,”欧安达说,“咱们能不能发明出一种办法,让小母亲既能怀上后代,又不至于被自己的孩子吃掉。比如剖腹产。再发明一种富含蛋白质的物质取代她们的尸体成为婴儿的食物。那样的话,这些雌性能不能长到成年期?”

  没等埃拉答话,安德抓住两人的胳膊,把她们拉到一旁。“你们好大的胆子!”他压低嗓门道,“换个角度想想如何?如果猪仔发明出一种办法,可以让人类的女婴怀上孩子,这些孩子可以吃掉他们母亲小小的尸体。你们作何感想?”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欧安达说。

  “真恶心!”埃拉说。

  “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不是要毁掉他们生活的根基。”安德说,“来这里的目的是寻找双方共享这个星球的道路。一百年、五百年后,等他们的技术发展到一定地步,他们自己可以做出这种决定:是否改变他们的生育方式。但我们不能替他们设计出一个社会,突然让数量与男性相同的大批女性进入成年期。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对不对?也不能取代男性成为父亲,对不对?你们让她们怎么办?”

  “但她们连活都没好好活过,就死了——”

  “是什么样的人就过什么样的生活。”安德说,“要作出什么改变必须由他们说了算,而不是你们,不是你们这些被人类观念蒙住双眼的人,一心希望他们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跟我们一样。”

  “你说得对。”埃拉说,“当然,你是对的。很抱歉。”

  在埃拉看来,猪仔不能算人,只是另一种奇特的外星动物,她早就习惯了动物们种种非人类的生活模式。但安德看出欧安达大受震动:她早就将猪仔看作“我们”,而不是“他们”。她接受了他们以前的种种奇行,甚至包括杀害她的父亲,毕竟这些行为还不能算大异于人类。这意味着,她远比埃拉更能接受猪仔,也更能容忍他们。但同时也使她对他们这种残暴行为更为反感。

  安德还发现,与猪仔们接触多年后,欧安达也染上了猪仔们的一种身体姿势习惯:极度焦灼时便凝立不动,整个躯体都僵了。他像父亲一样轻轻揽住她的肩头,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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