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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卷7 希贝拉一家

  米罗,这回如果你在场该多好。虽说我语言方面比你强,但我真的弄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你知道新来的那个猪仔吧,叫“人类”的那个,我好像看见你回去参加审议表决之前跟他说过一会儿话。曼达楚阿告诉我,他们之所以叫他“人类”,是因为他非常聪明,像个孩子。当然,我很高兴他们把“聪明”和“人类”联系在一起,或许他们以为我们喜欢被当成孩子宠着。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曼达楚阿还说:“他才学会自己走路就能说话了。”说这话时,他的手比画了一下,离地面只有10厘米高。在我看来,他这个手势是指“人类”学会说话走路时的高度。只有10厘米!当然,也许我完全理解错了。你当时真该在那儿,亲眼看看。

  如果我是对的,曼达楚阿真是这个意思,这将是我们第一次掌握了一点有关幼年猪仔的资料。假如他们开始走路的时候只有10厘米高——而且还能说话!那么,他们的妊娠期一定比人类短得多,许多身体方面的发育必须在出生之后完成。

  接下来就更不可思议了。他凑近我,好像告诉我的是不应该透露的信息。他告诉我“人类”的父亲是谁。“你的祖父皮波认识‘人类’的父亲,他的树就在你们的大门附近。”

  他是在开玩笑吗?鲁特二十四年前就死了,对不对?也许这只是某种宗教方面的事儿,选一棵树当成孩子的父亲。可曼达楚阿说这话时仿佛在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事实。难道他们会有长达二十四年的妊娠期?或者,“人类”必须花二十几年时间才能由一个10厘米的小东西长成我们看到的成年猪仔?又或者,他们把鲁特的精子存在某个地方的一个小罐里?还是另有蹊跷?

  这个事件非常重要。在人类观察者认识的猪仔中,还是第一次有人成为父亲。而且居然是鲁特,那个遭到同类屠杀的猪仔。换句话说,地位最低下的猪仔——哪怕是一个被处决的罪犯——居然被其同类称为父亲!这意味着,与我们打交道的猪仔并不是被抛离主流的弱势群体,尽管这一群中有些成员已经十分老了,甚至认识皮波,他们也还是可以成为父亲的。

  还有,如果这一群体真的是地位低下的弱势群体,像“人类”这样的被公认为头脑出众的猪仔,怎么会被扔进这一伙里?我相信,我们长期以来大错特错了。这不是一群地位低下的单身汉,而是一群地位很高的年轻人,其中有些大有可能在部落中出人头地。

  你还跟我说你替我难过,因为你要去参加审议表决,而我只能留在家里撰写通过安塞波发送出去的官样文章。你可真是满嘴喷——那个,排泄物!(如果你回来时我已经睡着了,叫醒我,给我一个吻,好吗?这是我今天挣来的。)

  ——欧安达致米罗的个人备忘录,

  根据议会的命令从卢西塔尼亚文件集中没收,

  在以背叛和渎职罪名起诉

  卢西塔尼亚外星人类学家的审判中作为呈堂证物

  ***

  卢西塔尼亚没有建筑公司。一对新人成家时,他们的朋友和家人会一起动手,为他们建一幢住宅。从希贝拉一家的宅子上就能看出这一家子的历史。最前面的老房子是用塑料板在混凝土地基上建的,随着家庭人口增加,房子也不断添加,紧挨着从前的房子,最后在山坡前形成一长排一层高的房子,总共五套,各不相同。最新的房子是全砖房,墙壁砌得笔直,屋顶覆着瓦。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美学追求。这家人的建筑全是自己用得着的,别的一概没有。

  不是因为贫穷。安德知道,在这样一个经济控制得很好的殖民地并没有穷困现象。没有装饰,没有个性特征,只说明这家人对自己房子的轻视。在安德看来,这表示他们对自己也很轻视。回家之后奥尔拉多和科尤拉一点也没有放松的迹象,毫无大多数人回家后的松弛感。要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他们戒心更重了,不再嬉笑。这座房子好像附着微妙的重力,他们越靠近,步履就越沉重。

  奥尔拉多和科尤拉直接进了屋,安德等在门口,等着主人招呼他进去。房间半开着门,奥尔拉多走进走出,一句话都不和他说。安德望见科尤拉坐在前屋的一张床上,倚着身后光秃秃的墙壁。屋里的四壁没挂一点装饰品,一片惨白。科尤拉的脸也和这些墙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眼睛虽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德,但眼神中却没有一丝迹象可以说明她知道这里还有他这么一个人,自然更没有做出一点请他进屋的表示了。

  这幢房子里弥漫着某种瘟疫。安德试图理解从前的娜温妮阿,看她的性格中有哪些自己看漏了的特点,让她甘于住在这样的地方。难道二十二年前皮波的死掏空了娜温妮阿的心,让她的心灵枯槁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妈妈在家吗?”安德问道。

  科尤拉什么都没说。

  “噢,”他说,“请原谅,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哩,原来你是一尊雕像。”

  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听见了他的话的表情。开个玩笑让她别这么忧郁的努力遂告失败。

  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鞋底拍打水泥地面的声音。一个小男孩跑进屋里,到了屋中间突然止步,脸朝门口的安德猛地一转。他比科尤拉小不了多少,最多小一岁,六七岁的样子。和科尤拉不同,他脸上的表情很灵活,带着一股子野蛮的饥渴神色。

  “你妈妈在家吗?”安德再一次问道。

  小男孩弯下腰,仔细地卷起裤腿,腿上用胶布粘着一把厨刀。他慢条斯理地撕下胶布,双手在身前紧紧攥着刀子,照着安德猛冲过来。安德发现刀子准准地瞄着自己的裆部。这小鬼,对客人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眨眼间,小鬼已经被夹在安德的胳肢窝里,刀子扎在天花板上。男孩又踢又叫,安德只好双手并用才制住他的四肢。小鬼落了个手脚被抓住,身体在安德眼前荡来荡去的下场,活脱脱像一只被捆住四肢准备打烙印的小牛犊。

  安德瞪着科尤拉。“你要是不赶紧动身,把这家里管事的人叫出来,我就把这个小鬼带回家去当晚饭了。”

  科尤拉想了想,这才站起身来,跑出房间。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面倦容的姑娘走进前屋,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Desculpe, por favor,”她嘟囔着,“o menino não se restabeleceu desde a morte do pai —”

  她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

  “O Senhor ;é o falante pelos mortos!”你就是那个死者代言人!

  “Sou.”安德回答。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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