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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卷6 奥尔拉多

  他们与其他部落只有一种交往形式:战争。他们互相之间讲故事时(通常是在雨季),几乎总会讲起战争和英雄。故事总是以死亡告终,无论英雄还是懦夫,最后总不免一死。如果故事可以说明什么问题的话,只说明猪仔们一踏上战场就没指望活着回去。另外,他们从来没有,绝对没有,对敌人的女性表示出任何兴趣。人类对敌方女性或强奸,或杀戮,或奴役。猪仔们在这方面迥异于人。

  这是不是说部落之间不存在基因混同现象?完全不是这样。基因融合是存在的,也许由女性主导。她们之间也许存在某种利于基因混合的制度。在猪仔社会中,女性显然很需要男性,所以她们很可能想出办法,轻易避开男性,实现与其他部落的基因融合。另一种可能:男性也许觉得这种事过于丢脸,不愿意告诉我们。

  他们希望告诉我们的是战斗。我女儿欧安达去年的笔记记录了一次木屋中的对话(笔记2:21),可以视为一个十分典型的例子。

  猪仔(斯塔克语):他杀了我们三个兄弟,自己没有负一处伤。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样雄壮勇猛的战士。血把他的胳膊都染红了,手里的棍子也敲裂了,上面沾满我兄弟的血。他知道他夺得了荣耀,虽说他那个弱小的部落打输了。Dei honra! Eu lhe dei !(我给他荣誉!光荣属于他!)

  (其他猪仔弹响舌头,发出叽叽叽的声音。)

  猪仔:我把他按倒在地,他极力挣扎,直到我把手里的草给他看,他才停下来。然后他张开嘴,唱起一首奇怪的歌,不是咱们这个地方的歌。Nunca será pau na mão da gente !(他永远也不会成为咱们手里的棍子!)

  (说到这里,所有猪仔齐声用妻子的语言唱起一首歌。歌很长,我们很少听到他们用女性语言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请注意这里的语言模式。跟我们交流时他们主要用斯塔克语,说到故事的高潮和尾声时则转用葡萄牙语。思考之后我们才发觉,我们平时也是这么做的:情绪最激动时会不自觉地转用自己的母语葡萄牙语。)

  这样叙述战斗似乎没什么特别,但听得多了,我们便发现,故事总是以英雄人物的死亡告终。猪仔们显然没有欣赏轻喜剧的胃口。

  ——利波德阿·格拉西亚·菲盖拉,

  《卢西塔尼亚原住民的部落间交往》,

  刊于《文化习俗交流》1964:12:40

  ***

  星际飞行期间可做的事不多。设定航线之后,飞船便进行定向迁移,剩下的唯一任务就是计算航速,考虑飞船应在多大程度上接近光速。船载电脑精确地计算出速度,决定应该飞行多长时间(飞船时间),然后再脱离定向迁移,转入适当的亚光速飞行。跟秒表似的,安德想,按一下,开;再按一下,关——比赛结束。

  安德的西班牙语很流利,飞船的电脑可以帮助他通过西班牙语进一步掌握葡萄牙语。这种语言很容易说,但它的辅音很多不发音,要听懂很不容易。

  葡萄牙语对话练习每天进行一两个小时,对象是船上的电脑。跟呆头呆脑的电脑对话真能把人急死。以前的航程里有华伦蒂陪他,好过得多。两人太了解了,十分默契,即使一天到晚并没说多少话。可一旦少了她,安德的所有想法就只能憋在自己脑子里打转,无所附丽,没有人可以诉说。

  虫族女王在这方面也帮不了他。她的思想是即时性的,不经神经突触,直接通过核心微粒进行,感受不到光速飞行带来的相对效应。安德每过一分钟,对她来说就是十六个小时。这种差异实在太大了,他无法与她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如果她不是束缚在茧里,她会有成千上万个虫人,每一个都是她的一部分,各做各的工作,把各自的体验传回她巨大的大脑中。但是现在,她所有的只是自己的记忆。囚禁在飞船的八天里,安德懂得了她为什么如此急切地希望重返尘世。

  八天之后,他的葡萄牙语练得相当不错了,想说什么时,已经不需要先想想这句话西班牙语该怎么说。他渴望与人类交流,哪怕跟加尔文信徒谈谈宗教也行。只要比飞船电脑机灵点儿,随便什么人都行。

  飞船进行定向迁移。一瞬之间,它的速度完成相对变换,与宇宙的其余部分一致。另有一种理论认为,发生变化的是宇宙其余部分的速度,飞船自身在这个过程中实际上一动不动。孰是孰非,谁也说不清楚,因为谁也不可能站到宇宙之外的某个点去观察安塞波上核心微粒的运动过程,只好怎么说就怎么算。和安塞波一样,发现定向迁移原理一半是机缘巧合。没几个人真懂,不过也不碍事,管用就成。

  一瞬间,飞船舷窗外出现了繁星万点,各个方向上都闪烁着星光。也许有一天,某位科学家会弄清定向迁移为什么几乎不消耗能源。安德相信,人类虽然凭借这种技术获得了便利,但在宇宙的某处,肯定存在某种东西,因为人类的这种便利而大受损失。有时候他幻想,人类飞船每一次定向迁移,宇宙中便有一颗星星一闪即灭,陷入彻底的死寂。简让他放心,不会有这种事的。但安德知道,绝大多数星星是我们看不见的,也许亿万颗星星因为我们的缘故死亡了,但人类却一无所知。数千年之后,我们也许会像看到鬼影一样,看到这些早已毁灭的星星生前发出的星光。等我们发现银河因为我们而干涸时,也许已经为时太晚,不可能做出任何补救了。

  “发什么呆?又在杞人忧天啦。”简说。

  “什么时候学会看懂人的心思了?”

  “每次星际飞行时你总是忧心忡忡、自怨自艾,担心破坏宇宙。这是你的一种独有的情感疾病。”

  “你把我来的事通知卢西塔尼亚港口当局了吗?”

  “那是一个非常小的殖民地,不存在什么港口当局,因为基本上没什么人去那个地方。那儿只有自动化的轨道班机,把人送到一个小小的发射平台上。”

  “不需要取得移民许可?”

  “你是个代言人,他们无权拒绝你到埠。再说,移民许可只要总督一句话就行了,那儿的总督同时也是市长,因为城市和殖民地是同一个地方。她的名字是法莉亚·利玛·玛丽亚·德·波斯克,简称波斯基娜。她向你致意,同时表示你离她越远越好。因为她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需要再来一个相信不可知论的神汉,打扰她那些本分的好天主教徒。”

  “她居然说这种话?”

  “说实话,这些话不是对你说的。以上是佩雷格里诺主教对她说的话,她表示赞同。可你得理解她,她的工作就是表示赞同。哪怕你当面告诉她天主教徒都是崇拜偶像、满脑子迷信的傻子,她可能也会叹一口气,说道:希望你不要在公开场合说这些话。”

  “别拖延时间,绕来绕去的。”安德道,“你一定掌握了什么我听了不高兴的坏消息。”

  “娜温妮阿取消了召唤代言人的请求。这是她发出请求五天之后的事。”

  按照星际法律的规定,一旦安德响应她的请求踏上旅程,法律从此便不认可任何撤回请求的要求。但尽管这样,这个事件仍然改变了一切。二十二年之后,卢西塔尼亚不会有人急切地期待着他。对于他的来临,她心中只会充满恐惧。她改变了主意,可他还是来了。她会因此憎恨他。他原以为她会像接待老朋友一样热烈欢迎他,可是现在,她将比当地的其他天主教徒更恨他。“其他的呢?有没有能让我的工作容易点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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